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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局中局3:掠宝清单_马伯庸【完结】(33)

  这下子毓方和富老公算是全明白了,大烟这东西,只要一上瘾,什么祖宗亲人礼义廉耻,全都不顾了。毓彭还兀自qiáng辩道:“我抽大烟跟守陵没关系,你就是找个碴儿诬陷我!”

  许一城缓声道:“你可真是不见huáng河不死心啊。”他从身上摸出两张纸,递给毓方和富老公。他们一看,第一张纸是富老公亲笔书写的失窃陪葬物品。

  许一城道:“我已通过五脉打探过,整个直隶的古董铺子,都没见过这份名单上的陪葬品,目前流出来的除了泥金铜磬,就只有这串蜜蜡佛珠。不过我还顺便打探了另外一份名单,你们看看。”

  两人再看第二张纸,眉头顿时大皱。这份名单上罗列的,都是鼎炉、香炉、铜鹿、铜鹤、铁树什么的,一看就知道是东陵地面建筑丢失的祭器。

  “我在东陵看到祭器残缺不全,所以自己做了一份名单,结果发现近几年来,这些东西在市面上都有露面。巧得很,每次jiāo易的人,都是这个孙六子。若没你这个守陵大臣的纵容和指使,他一个穷汉能有这么大能耐?”

  最后这一刀,彻底击溃了毓彭的防线,似泄了气的球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许一城道:“打从东陵开始,我就怀疑你了。只是没料到你下手这么狠,直接把孙六子灭口。我只好诈你一诈,让你自己跳出来了。”

  海兰珠在一旁拍手笑道:“毓彭哥哥这次可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一听指纹比对是洋人发明的东西,以为真能抓住真凶。其实指纹这东西,就算能留在蜜蜡上,在水里一宿也早泡没啦。他真的是在唬你呢。”

  许一城对她微微一笑:“海兰珠小姐你反应可不慢,配合得恰到好处。若没你在旁边补上那么一句,毓彭还未必会信呢。”

  海兰珠道:“许先生你骗起人来,可真是……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惊动了陵寝,让我父亲愧疚到现在。”说到后面,她瞥向毓彭,脸上虽然犹带笑意,语气却森冷起来,让毓彭冷得一哆嗦。

  毓彭此时走投无路,只得乖乖jiāo代。原来他很早就染上了烟瘾,开销极大,守陵那点俸禄根本入不敷出。于是他跟垦殖局的孙六子勾结起来,偷偷运东陵的东西出去卖。开始毓彭不敢打陵寝的主意,只拆些祭器,可自从接触了“一颗金丹”以后,烟瘾越发大起来,偷卖祭器也不够花了。这时有人找上门来,让他里应外合,配合外人去盗妃园,答应事成后分他一半。

  毓彭财迷心窍,真就答应了。当天晚上,他把阿和轩支开,自己装作酒醉,其实是给那伙盗墓贼指路。淑慎皇贵妃的墓被炸开后,那伙人突然翻脸,只分给他一件铜磬、一串蜜蜡佛珠。毓彭心惊胆战了很久,委托孙六子把铜磬和蜜蜡佛珠尽快出手。孙六子知道东陵被盗的事,威胁毓彭要去告官,硬讹走了他手里的佛珠,只把铜磬卖给裴翰林。

  许一城介入此事以后,很快挖出了孙六子的踪迹。毓彭越想越害怕,后来一琢磨,不如让他们找到一个死孙六子,所有的事都扣到他身上,这事就算是结了。于是毓彭故意引他们来找孙六子,先行一步将其灭口,没想到弄巧成拙,被许一城捉了个正着。

  许一城问:“盗墓的贼人是谁?”他最关心这个,因为这条线可能连着陈维礼之死。毓彭低头道:“不知道,跟我接触的时候,都蒙着面。不过那晚他们埋炸药的时候,我听他们一直在喊一个名字,说不定是地名,嗯……嗯,对了,绍义!”

  “绍义?”许一城一怔。绍义这名字,可有点俗气,满北京城没有一千也有五百。他又问详细qíng形,毓彭摇头说真不知道了,那伙盗墓贼找上门来的时候,都藏头藏尾。他知道那些都是亡命之徒,也不敢去打探,只想着分钱就得了。

  听完毓彭坦白,毓方气得脸都白了:“你这个……你这个……”富老公伸手过去,似乎要搀扶他。毓彭赶紧伸开双臂,哭着说我错了我错了。不料咔吧咔吧两声,富老公竟出手把他两条胳膊给卸掉了,毓彭疼得发出杀猪一样的叫声。

  刚才富老公还站出来维护毓彭,大家没料到他突然下手会如此狠辣。富老公收拾完他站起身来,退到毓方身后,脸色yīn沉如水,一句话也不说。

  药来吓得咋舌,偷偷捅了一下huáng克武:“哎,你能卸膀子卸得这么利索不?”huáng克武摇摇头:“举重若轻,少说得几十年功夫,我差早了。”他又看了一眼许一城,钦佩不已,“你看见没有,那串蜜蜡佛珠刚一发现,许叔立刻就做了一个局出来,跟那天吓唬吴郁文一样。这脑子,可比药大伯qiáng多了。”药来也不生气,眼珠子骨碌骨碌地盯着海兰珠:“海兰珠小姐反应也不算慢嘛,马上就接茬儿说英国如何如何,他们俩倒是真默契。”

  海兰珠似乎觉察到这边两个小家伙在窃窃私语,杏眼一斜,两人立刻不敢吭声了。

  这边毓方硬着头皮对许一城道:“家门不幸,让先生见笑了。这个兔崽子宗室一定会好好处置,至于盗墓贼之事,先生还得多费心……”

  “我既然接手此事,自然会把它查个水落石出。不过还请您别会错意,我可不是为了你们满人宗室。你们只要约束好自己人,别再添乱就行了。”许一城毫不客气。毓方有些尴尬,无言以对,和富老公押着毓彭匆匆离去。

  海兰珠跟着他们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好奇道:“许先生您既然说不为宗室,那又是为了什么?”许一城负手而立,没有回答。海兰珠眼神闪动,也没继续追问,娇俏地行了个英式淑女礼,然后追着前面几人离开。

  许一城站在水泡子边缘,面上殊无喜色。虽然这次揪出了内jian,可距离陈维礼之死的真相,还不知有多远。“绍义”是什么?东陵被盗动机何在?跟日本人以及那柄长剑图影有何关联?

  他觉得仿佛在拔一棵枯藤,看似浅浅的一层,越深入挖掘枝蔓越多。一直到huáng克武喊他,许一城才回过神来,神色疲倦地一挥手,说先回去再说吧。

  当天晚上,许一城在鸿宾楼宴请了付贵探长和手底下的几个人,以感谢前两天的事。

  当此乱局,平日里觥筹jiāo错的鸿宾楼也冷清了不少,只有寥寥几桌,伙计们都百无聊赖地趴在柜台上。付贵手下那几个警察难得吃点好的,推杯换盏,吵吵闹闹。只有付贵面无表qíng地一筷子一筷子夹着jīng美菜肴,却坚决不喝酒。许一城知道他的脾气,也不相劝,给自己倒了一杯,拽了把椅子笑眯眯地凑过来。

  付贵抬抬眼皮:“你又惹事了?事qíng还不小?”许一城道:“你怎么知道?”付贵冷哼一声:“你每次惹事来找我帮忙,都是这副德xing。”

  许一城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心吧,这次不是大事,就是想让你帮我打听点事儿。”

  “讲。”付贵一点废话没有。

  “绍义。”

  付贵眉头一皱:“这是什么?人名还是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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