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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局中局4:大结局_马伯庸【完结】(47)

  尹银匠感觉到了对方的恶意,伸手想要去抓喷灯,柳成绦身后的保镖眼疾手快,飞身上前,一把抓住喷管。那喷管是huáng铜质地,“咔吧”一声,居然被他撅筷子一样轻松撅断了。尹银匠后退几步,嘴角开始颤抖,他终于明白,今天这些家伙为达目的,是绝不会吝惜使用bào力的。

  一念及此,尹银匠立刻怂了。不在工作台前,他终究只是个懦弱老头罢了。柳成绦又看向我,态度依然非常和蔼:“这位先生,虽然你我素昧平生,不过见面就是缘分,不妨一起去小处坐坐吧?”

  这就是要灭口的节奏吧?我心中暗想,开始扫视屋子,想该怎么脱身才好。柳成绦见我眼神闪烁,知道我尚怀有侥幸心理,苦口婆心地劝道:“‘飞桥登仙这事’,gān系重大,不能外传。就算您发了誓,我也不放心。所以今天无论如何,您得跟我回去。您不必徒费心机了。”

  见我不吭声,兰稽斋老板赶紧讨好地看向年轻人,一脸谄媚。柳成绦弹了弹手指:“咱们细柳营,向来是言出必践。你的账就平了吧。”兰稽斋老板连连作揖感谢,可眼神却飘向那huáng花梨柜子。柳成绦知道他心思,不由得摇摇头:“不告而取,不是君子所为。尹老师走后,这铺子你可得替他看好了。”

  兰稽斋老板大喜过望,尹银匠这次肯定回不来了,让他看铺子,岂不就意味着铺子里收藏的瓷器,全是他的了。若不是贪图这些便宜,他才不会纡尊降贵来跟一个老银匠周旋。

  我在一旁,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柳成绦的话,在我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细柳营,细柳营,这不正是药不然叮嘱我要提防的老朝奉的手下么?!

  我仔细这么一想,前后关系一下子就捋顺了。细柳营身负老朝奉的嘱托,来绍兴寻找‘飞桥登仙’的传人。柳成绦查到尹银匠这里,不确认他到底会不会这手绝活,于是没有打糙惊蛇,是让当地的古董店老板假借修瓷为名,来试探尹银匠。一旦尹银匠露出这手绝活,细柳营才会出面来绑人。

  这些人行事,真是既谨慎又狠辣,从前到后滴水不漏。

  药不然显然知道细柳营在绍兴的举动,又不便对我明说,于是给了我一个隐隐约约的暗示。

  原本我不知道为什么药不然要引我来绍兴,但看到那个柳成绦的做派后,我立刻就明白了。药不然最讨厌的,就是柳成绦这样的人。我虽不知两人在老朝奉手下是什么分工,但两人关系绝不会好,搞不好还是竞争对手。

  药不然这么gān,是打算让我去搅柳成绦的局。

  可惜啊,如今我非但不能搅局,反而自身难保,直接被人家堵在了屋子里。柳成绦暂时还不知道我的身份,等带回去一查,很快就会知道我是白字门的许愿。两份大功劳,都被他一人独得,药不然这是赔了……哎,不对,是偷jī不成蚀把米。

  我正琢磨着,柳成绦清声道:“你们还不快扶尹老师和这位老师出去?”两个手下立刻朝我们俩走过来。

  “且慢。”我忽然大喝。

  “您说,若是求饶就算了,大家都挺忙的。”柳成绦道。

  “你既然请我去做客,好歹说个来历。”我一边争取着时间,一边悄悄挪动着脚步。

  柳成绦笑道:“有些事qíng,还是不知道会更好,别给自己增添烦恼了。”说完他手指一摆。两个手下加快了脚步。

  我忽然朝前一冲,想去把刚才撅断的喷枪管捡起来。对方是个练家子,早就看出我的去势,一抬大腿,先封住去路,然后一条胳膊横着朝我扫来。我连忙举肘抵挡,“咣”的一声,感觉跟和铁柱相撞似的,半条胳膊都麻了,整个人朝反方向倒去。

  那家伙试探出我身上没功夫,动作便没那么急了。他看我惨然倒地,似笑非笑,伸出一个巨大的手掌来抓我肩头。就在他的脸离我只有十几厘米时,我的右手猛然抄起一样东西,丢到他脸上。对方猝然遇袭,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眼睛。

  我丢出去的东西,是尹银匠的酸洗盆。银匠为了洗去银器表面的黑斑,改善光泽,完工后都把东西会放入酸洗盆中涮一下。所以这是常备器具。我在刚才就注意到了,他们一直盯着喷灯这种杀伤力大的器具,但没人留意丢在一旁的酸洗盆。

  要知道,酸洗液一般用硝酸和硫酸调配而成,哪个成分都不是善茬儿。短时间洗涮,可以破坏银器的氧化层,长时间洗涮,银器会被腐蚀变黑。您想,银器都挡不住酸洗,何况是人脸?

  另外一个人看到同伴遇袭,愣了一下,松开了尹银匠。我趁机抄起另外一盆,作势朝他砸了过去。那人看见同伴的惨状,吓得亡魂皆冒,哪里还敢抵挡,跟兔子似的一下子跳出门去,还不忘把柳成绦拽出去。结果这一盆东西,直接泼到了兰稽斋老板的脑袋上。

  兰稽斋老板吓坏了,一屁股瘫坐在地,夸张地哇啊大叫起来,一团浑浊色的huáng色液体迅速扩大了面积……他号了半天,才发现除了头发湿一点以外,并没有什么事发生。

  酸洗过后的银器,都要过一遍清水,洗去酸液。所以在酸洗盆旁,还有一个清水盆。我第二次丢的,是那个。想想也知道,一个银匠家里,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硫酸盆,又不是做化学武器。

  趁着敌人混乱的机会,我拽住尹银匠推开后房的门,闪身进去。后面是一个不大的院子,还有一截短走廊,连接着尽头的一处小厢房。

  “这里还有别的出口没有?”我问尹银匠。这家伙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他不可能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尹银匠没有回答。他加快脚步,冲到院子里。这院子没人侍弄过,只有一棵半枯的老树和几丛野糙。他走到围墙处,蹲下身子扒拉几下,搬开一块爬满藤蔓的荒石,墙下便出现一个狗dòng。这狗dòng半连着墙基,可容一个成年人爬行进出。

  事到如今,顾不得面子如何。我和尹银匠依次从dòng里爬出去,到了墙外一看,原来已经濒临河边了。尹银匠又把那块荒石重新拽回到dòng口挡住,这才爬出来。

  为了防止河水泡坏墙基,这里的临河院墙与河岸之间会空出一小段空隙。我和尹银匠把背紧贴在墙壁上,勉qiáng能够站稳脚跟。我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然后是撞开厢房木门的声音,还有不甘心的叫喊和搜寻。

  我听到柳成绦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沉稳,似乎并没因为煮熟的鸭子飞了而坏了qíng绪。

  “福尔摩斯说过,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就是答案。厢房没有,那就只能是翻墙而出了。你们去看看,墙角有没有dòng。”

  我看了一眼尹银匠,意思是怎么办,尹银匠指了指水面,比了个划的动作。

  还能怎么办?游呗!

  我们俩顾不得脱下衣服,慢慢矮下身子进入水里,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好在这条小河的水并不深,估计也就两米左右,对我这个八岁就敢跳北海的熊孩子来说,完全没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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