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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局中局4:大结局_马伯庸【完结】(55)

  五脉的山岳之镇,就这么走了?

  短短几年时间里,药来自尽,刘一鸣去世,huáng克武也是风烛残年,昔日撑起五脉的三巨头,一一谢幕。五脉的三巨头时代,终于到了终结之时。

  我脑海中浮现出他的音容笑貌,一瞬间泪流满面。我涌现出qiáng烈的冲动,想放弃手里的一切,赶回北京去参加刘一鸣的葬礼,最后送他一程。

  “你不必赶回来。”方震似乎觉察到了我的心思,“这边有刘局主持大局,暂时不需要你做什么。不过刘老爷子留了一封信给你,在我这里保管。”

  “给我留的信?”我一阵错愕。

  “对,应该是刘老爷子之前有所预感,先写好的,可能是一份糙稿。我得知他去世后,立刻掌握在手里了。”

  听方震的口气,刘一鸣的去世,似乎还引发了其他一系列动静。不过想想也合理,他执掌五脉这么多年,又一手主导了商业化运作,牵扯利益极广。他骤然去世,必然会产生混乱。看五脉那些人,又少不得会有争权夺利的qíng况发生吧,恐怕老朝奉也会蠢蠢yù动。

  方震到底是老公安,没有深陷在悲痛中,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我忽然皱眉道:“我多问一句,老爷子……真的是自然死亡?”

  方震道:“我们当时也有疑问,所以做了一次全面尸检,结论是自然死亡,没有问题。其实你在香港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出现问题。但当时是五脉的关键时刻,他一直没对外公布。”

  我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和刘老爷子的最后一次jiāo谈,是我在上海查《及chūn踏花图》。当时我掌握重大线索,急于验证,打电话回北京。刘老爷子尽管疲惫,仍然给予指导,还告诉我huáng克武在香港被素姐刺激入院的噩耗。

  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刘老爷子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只要秉承求真之心,手握无伪之物,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凭着这句话的力量,我才在香港作出了最正确的抉择,击破了百瑞莲的yīn谋。

  从香港回北京后,按说这么大的事了结,刘老爷子应该会见我一面,可一直却没动静,我还纳闷过一阵。如今看来,那时候他的状况已不太好。

  “你手边有传真机没有?我可以现在把糙稿传给你。”

  “我在绍兴的公安宾馆,应该会有设备。”

  “你怎么跑到绍兴去了?”方震难得地多问了一句。

  我qiáng收住悲痛,把我在杭州、绍兴的遭遇跟方震说了一下。他沉默片刻,开口说道:“这个细柳营我知道,可是背了不少人命官司在身上。你最好重新考虑一下,风险太高。”

  “不这么做的话,没法打入他们内部——现在刘老爷子没了,若不尽快铲除这个毒瘤,恐怕日后更没办法压制了。”

  方震似乎被我说服了,他没有继续劝说:“我在绍兴公安有一个熟人,我让他提供协助,但你自己千万得小心。”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对了,我想起一个侦查细节,也许能帮到你——细柳营,应该也是一个青花人物罐子的主题。”

  我大惊,再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老朝奉的山头,似乎是以五罐来命名:有“鬼谷子下山”罐,所以卫辉是鬼谷子一派门下;药家家传“三顾茅庐”罐,药不然可能隶属茅庐一派;那么柳成绦自称细柳营,自然也是因为有个青花罐子叫作“细柳营”,说不定和柳成绦还有什么关系。

  周亚夫屯兵细柳营,是一个著名的历史典故。汉文帝去视察军队,到其他军营时,都可以直接骑马直入,但到了周亚夫驻屯在细柳的营地,却进不去了。守门士兵说必须有周将军的军令才能开门,文帝没办法,只能等待军令。等到军营门开,守门士兵又说,营内不得骑马,文帝只能下来自己走。左右大臣都说要惩罚周亚夫,文帝却赞扬说这才是真正的治军之才。

  柳成绦这一支起名叫细柳营,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我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方震这个细节提供得太及时了,之前我说要打入老朝奉内部,还没想到什么具体计划,现在经他这么一提醒,一个绝妙的主意涌上心头。

  “对了,药不是怎么样了?”我问。

  “他被当场抓住了,吃了点苦头。不过沈云琛出面,经过斡旋,表示不会发起民事诉讼。现在反倒是药家自己打得不亦乐乎。有的痛斥药家这两兄弟都是败家子,要开革出家;有的坚持要连沈家一起告,告他们保管不力,总之吵成了一锅粥——不过这两天突然都不说话了,似乎受到什么人威胁。”

  我心想这大概是药不然的杰作。那些药家人个个屁股都不gān净,碰到药不然这种不按规矩出牌的横货,只能无可奈何。

  “那药不是会被释放吗?”

  “暂时还关押在杭州,得等责任彻底搞清楚。我跟他通过话,jīng神还不错。他反复叮嘱我,让我转告你,只能相信自己挖掘的线索,不要再做蠢事了。”

  我忍不住笑了笑,这倒真像是他的风格。这家伙虽然xing格太差,好为人师,但真是个可靠的同伴。若没有他舍身相救,恐怕现在我俩都深陷牢狱。

  “方震,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许说不知道——刘老爷子和刘局到底怎么想的?对老朝奉是个什么态度?”我bī问道。

  长久以来,一直让我大惑不解的是,刘老爷子掌控五脉,刘局有高层关系,他们手握重器,却从来没有真正对老朝奉发起过致命一击。

  这次我苦心孤诣闯入敌营,必须得搞清楚刘局的底线。若只能得到方震的友qíng支援,官面上却不予配合,那我的前景也堪忧。

  方震在那边沉默了一下,徐徐开口:“你的问题,刘局已经猜到了。他jiāo代我,如果你问出来,我可以被授权讲出下面的话。”

  我握紧话筒。

  “老朝奉经营已久,势力盘根错节,遽然开战,势必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利益。上头以稳定为第一要务,绝不允许出现大乱。即使是刘老和刘局,也是投鼠忌器,无可奈何。此事若要解决,必得有一个体制外的人,与组织无瓜葛,行事无所顾忌,由他率先破局,再由组织出面,犁庭扫闾。说完了。”

  说白了,上头要维稳,不允许主动出击。最好是小老百姓先闹起来,和老朝奉打成一团,组织才好师出有名,过来收拾残局。这就跟香港动作片似的,主角永远都是孤军奋战,警察永远都得等到最后才到。

  我苦笑一声。原来算来算去,人家早就dòng若观火。必须得让我孤身犯险,把局面搅浑,上头才好动手。怪不得方震平时纪律xing那么qiáng,这次却破例协助我们,原来跟药不是的友qíng关系不大,归根到底,还是高层默许的啊。

  我自以为藏得巧妙,闹了半天还是刘老爷子的一枚棋子。

  可现在人都没了,我能说啥?

  方震道:“现在刘老一去,老朝奉那边多少会放松警惕,这是你的机会,也是我们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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