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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局中局4:大结局_马伯庸【完结】(7)

  当地古董业有懂行的人告诉保长,潞王埋炉,不可能只埋一个。那个坑里附近,一定还有更多的金炉。保长闻言大喜,再回过头去找那两个地痞,询问埋炉地点。可两人因拷打过度,已经咽气了,临死前只留下三个字:凤凰山。

  卫辉当地有凤凰山,占地极广,潞王陵寝就在附近。保长带人找了几个月,也没找到真正的埋炉之处,只得作罢。日本人占领河南之后,保长携家中细软逃跑,一路随中央军退到昆明。保长不久就病死,他儿子为了维持生计,把那个金炉卖给一个陈纳德飞虎队的飞行员。飞行员把它连同它背后的故事都带回美国。几经辗转,这个金炉被飞行员的后人捐赠给了一家私人博物馆。

  像这样的博物馆,对于文物来源很重视,聘请了专业人士调查其背景来源。这就是这份报告出台的前因后果。

  我看完报告,抬起头来,疑惑不已:“这尊潞王炉,现在你的手里?”

  “我从来不收古董,没兴趣。现在它还在那家博物馆里摆着呢。”

  “那么你知道真正的埋炉处吗?”

  “我知道的和你一样多。”

  “那么……这炉子里有关于老朝奉的线索?”

  “可能吧,但我不知道。”

  我彻底迷糊了,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潞王炉固然是一件珍贵文物,但和我们的目标似乎毫无关系。

  药不是斜靠在窗边,露出那种教训别人的表qíng:“这就是我要指出的,许愿,你不能执著于文物本身。换一个思路,再想想。”说完他的右手手臂平伸,猛然抬起,然后徐徐放下,重复了三次。

  “你这是在钓鱼吗?”我有点不耐烦了。

  “没错。”

  药不是认真地点了一下头,表示我的智商还有挽回的余地。

  我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四悔斋落锁关门。最近乱七八糟的事太多,我的这家小店关门倒比开张的时候多,闹得邻居们纷纷传言,说我不是欠了巨债,就是赚了大钱。

  然后我找了一个北京台的编导朋友,他们正好要去西安拍文物纪录片。我好说歹说,让他给我在剧组里弄了个顾问的身份。谈妥了以后,我把这事知会给了方震,让他转达给刘局,说我随剧组去外地,恐怕得几个月不在北京。

  这样一来,五脉中人都知道我是寻找老朝奉未果,外出散心——至于信不信,那是不归我管了。

  在一个弥漫着轻雾的清晨,我在北京站跟随剧组上了火车,什么都没带,连大哥大都扔家里了。

  按照药不是的要求,我要彻底消失,断绝一切联系,让任何人包括老朝奉都找不到我。隔离得越gān净,老朝奉可玩的手段就越少。

  火车缓缓驶出北京,我向车窗外看去,窗上的露水还未消散,缓缓后移的高楼大厦如同笼罩在一片暧昧不清的水汽中。

  此时我的心里,颇有些忐忑。瞒着别人也就罢了,连刘一鸣都要隐瞒,让我有点过意不去。当初我闯下滔天大祸,若不是刘老爷子力排众议,出手维护,恐怕我早就沉沦下去了。

  好在我们此行的目标是老朝奉,大不了抓住他之后,再去跟刘老爷子赔罪。我相信,刘老爷子若是得知老朝奉伏法,一定很高兴。

  火车出发大约半天之后,我先换了节车厢,和剧组分开,然后随便找了个车站下车。我在月台上待了一阵,重新补了张票,登上另外一个方向的列车,再坐了两三个小时,下车出站。接下来我没和任何人接触,找了一处僻静的公共厕所,做了一番打扮,重新出现在街头。

  此时的我,戴着一副厚底近视眼镜,头上故意剃成地中海式秃顶,用一顶褐色画家扁帽盖住,嘴边还拿炭笔画了几撇胡子。哪怕是熟人,不近距离看也认不出我是许愿。

  这样一来,除非老朝奉有能力动用省级公安的刑侦力量,否则不可能锁定我的行踪。

  我本来觉得用不着如此谨慎,只要随便找个地方一换车,应该就没人知道了。药不是却坚持说一切都必须谨慎为上,结果这一连串行动,搞得我跟国外小说中的间谍似的。

  而在这期间,药不是也去做了一些准备。我们两个分别走不同的路线,而约定碰头的地方,正是潞王炉的出土地点——河南省卫辉市。

  河南这个地方,历史底蕴实在是太厚了。随便一个县市,都会牵扯到如雷贯耳的历史名人;随便一个乡镇,一追溯过往都是几千年。卫辉位于豫北,打从商周就有这地方,乃是姜子牙和比gān的故里,当时叫作牧野——没错,就是周武王和商纣王大决战的那个牧野。您想这地方得多古吧。

  除了这些名人,这地方还曾经出过一起特别有名的盗墓案,成就了文化领域一个著名事件。在西晋年间,这里叫作汲县。一个叫汲不准的盗墓贼,盗掘了一座chūn秋时期的古墓,挖出好几车竹简。西晋朝廷组织知名学者把竹简进行整理,发现里面记载了许多先秦典籍,还记录了一段隐秘的周代历史,讲述周穆王驾八骏西游昆仑山,与西王母把酒言欢的经历。后来这些竹简结成了《竹书纪年》,成为研究先秦史的重要材料。

  我们许家是金石专业,接触的多是三代器物,所以对这段历史很熟稔。一想到即将抵达的卫辉,是《竹书纪年》的发源地,我就有种慢慢步入历史的兴奋感。

  火车进站停稳,我发现眼前是一栋颇有欧洲风格的候车室,正中顶端凸起一个三角形的翘檐钟塔。晚清到民国时期,这里是豫北最繁忙的铁路枢纽,这么算下来的话,这个候车室估计也快百年历史了。虽然明显翻修过几次,可那一股子历经百年的故旧味道,玩古董的人一嗅就能嗅得出来。

  走出候车室,我看到一个戴墨镜的小年轻倚在出站口的栏杆边,举着一张打印纸,上头印着“接北京汪怀虚老师”。

  汪怀虚是我的化名,我现在伪装的身份,是北京来的历史系讲师。

  我走过去说我是汪怀虚,小年轻的打量了一番,说您跟我来吧。他开的是辆绿色老嘎斯,年头不小,一开就抖。我一低头上了后座。小年轻的回头道:“您要没别的安排,咱们就直接去宾馆吧,康主任等着呢。”我说“好”,然后问他李约瑟先生到了没,小年轻说他们正一起谈事呢。

  卫辉市不算大,才撤县立市没几年,就是个普通中国北方小城市的布局。街面上以自行车和牲畜车居多,两边小摊小贩不少,车铃声和马鸣声此起彼伏,还夹杂着当地骂人的土话。虽然场面有些混乱,但洋溢着一股粗砺的活力。

  我们去的地方叫新乡宾馆,新落成的,一靠近就能闻到刺鼻的装修味道。停车的时候,旁边是一辆国内还不多见的奔驰FC轿车。这是一汽引进奔驰技术组装的礼宾车,全国一共只有九百辆,用作政府部门接待。

  年轻人羡慕地啧了啧嘴:“看看人家这做派,直接把礼宾车开过来了,太帅了。”我也大为惊叹,这药不是的手笔,还真是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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