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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佛之宴:撤宴_[日]京极夏彦【完结】(54)

  益田感到困惑。布由看了益田犹豫不决的表情一会儿,接着说:「我……对尾国先生没有不好的印象。他还活着的事……我也……」

  「没关系。请继续。」益田说道。

  「由于村子十分偏僻,药商大部分都会在玄藏叔叔那里住个一两晚再回去,尾国先生也是如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当然不知道为什么,尾国先生隔年过年也来了。」

  「过去都只来春秋两次对吧?」

  「是的。他大概逗留了五六天左右。尾国先生后来春天的时候也来了,那时已经是第三次来村里,村人也很熟悉他了。尾国先生带了许多礼物过来。他在村里住了一星期之久,也亲切地和我谈天,说了许多外头稀奇的传闻给我听……」

  「那时候……尾国大概几岁?」

  「我想应该是二十二、三岁左右。」

  符合计算。

  「妳……呃……」

  对尾国……

  益田难以启齿。这该怎么问才好?十四、五岁的女孩和二十二、三岁的男子……会陷入爱河也是很自然的事。布由静静地转动脸。

  在益田眼中看来,布由像是在笑。但那一定只是心理作用。布由的表情完全没有改变。十五年前恐怕也……

  ——这样啊。

  十五年前,布由一定也是相同的一张脸吧。

  「我……只说我对尾国先生没有不好的印象,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感情。」

  布由这么说。益田慌了。

  「例、例如说,有没有想过牵手一起逃离村子……」

  「没有。」布由说,真的笑了。

  一定是吧。根据她刚才的话,过去的布由对于嫁给父母决定的对象没有任何疑问。

  窗外……响起那道不可思议的声音。

  益田竖起耳朵。

  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敦子望向窗外。

  布由也在意着外面。

  声音很快就停了。

  益田感觉到一阵恶寒。

  「开始变得不对劲……」布由说道。「村子开始变得不对劲……是在春天过去,尾国先生回去以后。」

  「变得不对劲?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不到别的说法。那个时候,警官可能是恰好任满,也离开了村子……所以村子里感觉变得慌乱,或者说很不安定,整个村子变得骚然不安……」

  「骚然不安?」

  「嗯。对,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到处都看得到夫妻吵架,或是无聊的纠纷……」

  「那种事……

  不是很常见吗?难道过去从来都没有吗?

  「嗯,这点程度的事过去当然也曾经发生过。可是……对,总觉得心情暴躁……」

  「暴躁?杀气腾腾那样吗?」

  「嗯,还是该说干涸呢……?我自己本身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很烦躁。我觉得整天黏着我的家兄很烦人,或觉得看家兄脸色、卑躬屈膝的甚八哥很卑微……」

  「这是当然的啊……」

  益田说道。

  「从我所听到的来研判——我得声明,这只是我个人的见解而已。令兄或许——请不要动怒——令兄会不会对妳怀有超出兄妹的感情呢?像是性欲,或是恋爱感情之类……这种事就算不说出口,也可以敏感地、直觉地察觉吧?所以……」

  「这……」布由的音量放大了一些。「确实如此。」

  「确实……如此?」

  「那个时候的我也察觉得出来了。您说的没错,那种事是感觉得出来的。但是家兄很守分际,而我也了解。明知道这些事,但还是平稳地过日子,不就是一家人吗?挑剔彼此的缺点、污点,加以指责,贬低彼此,或强迫彼此,这样的生活……我觉得是不对的。」

  「不对?」

  「我觉得不对……我刚才不是谈论过个人吗?」

  「是的。」

  「如果要真正尊重个人,在主张自己的个性以前,若不先认同对方的个性的话,至少我认为每天的生活是过不下去的。」

  「可是……」

  「嗯,我懂。这种观点应该无法适用于每一个社会,但是例如说,至少家人之间不是这样的话……对,因为能够改变自己的只有自己,而这样的自己……」

  「是……一面镜子吗?」

  「嗯。所以……」

  「妳的意思是,若想要敦促别人自省,强制或试图启蒙是无效的吗?家人的信赖才是最重要的?」

  「是的。不过……说是信赖,我觉得也有些不同。信赖这句话里,背后有着期待。而期待是一种无言的压迫。」

  「原来如此……」

  虽然有人因为无法信赖他人而迷失,但也有许多人被他人的信赖给压垮。

  「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全数接受,过着日常生活……这才是……」

  「这才是一家人吗?」

  「我是这么认为。」布由说。

  「妳所说的……唔,我非常明白。或许事实就像妳说的。不过人在小的时候还好,只是随着成长,就会出现种种想法不是吗?有时候想法也会相左……这就像是妳说的,自我每天不停地在改变。所以人生中会有厌烦亲兄弟的时期。要是完全没有,也算有问题吧。无法离开父母、或无法放手让孩子离开也是……」

  「您说的没错。」布由打断益田的话。「因为我也是如此。即使是我,也曾想反抗父母。相反地,我也曾经遭受过无理的对待。这是有的。无论是父母还是孩子,都有这样的时期。即使如此,还是全数接纳,这不就是日常吗?」

  「呃,是啊……」

  仔细想想……布由说的是真实。在主张身为父母或孩子的立场之前,人类若是不聚集在一起,就无法活下去。吃喝拉撒睡不需要大义,也不需要名分。彼此保证没有大义名分的事物,或许这就是家人。

  但是……

  「过去一直是这样的。」布由说。「不管生气还是吵架,那都是另一回事。即使讨厌、争执、就算是憎恨……我们也顺利地相处过来了。」

  「妳是说……一切再也不是如此了……?」

  布由默默地注视着益田。

  「可是布由小姐,无论是什么样的家人……孩子总会独立,父母也会衰老,迟早……」

  「嗯,可是……」

  「可是?」

  「并不会彼此残杀吧?」

  布由说道。益田垂下脸去。

  「并不是争吵变多了,也不是争执变严重了。而是覆盖着争执的日常性变得稀薄,使得争端显露出来了……」

  即使表面清澈美丽的湖,只要水位降低,也会露出肮脏的湖底。就是这么回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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