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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笑伊右卫门_[日]京极夏彦【完结】(44)

  那个时候,

  包括别馆在内,住在由良邸的人约有三十多名。

  我记得是这个数字。管家、厨房领班,女佣大概有十五个吧。负责打扫、洗衣、维修屋子的人员约有十个,厨房我记得有五个人。

  还有,

  说是伯爵的叔公的男子、他的妻子和儿子——当时大概十五、六岁,还有叫做「由良奉赞会」的财产管理机构的人,有四、五个。

  还有……那是,

  叫什么名字去了?

  「听说由良家原本是公家,本来似乎不是多富有,可是上代伯爵的妻子娘家是个大财主,经营了好几家大公司,有着数不清的土地什么的。而那一族的成员全都死光了,什么股票、权利的,我是不太懂,总之这些东西全都由上代伯爵的妻子——也就是伯爵的母亲继承了。」

  「那些公司……是伯爵在经营吗?」

  「才没有。伯爵家或许地位非凡,但在做生意方面是门外汉。所以公司什么的是交给别人经营。不过听说他还是最大股东还是什么——那种世界跟我无缘,所以我也不是很了解——还有什么代表权的。」

  「有油水可以揩就是了。」

  「又不是江湖艺人的头头,你那是什么怪比喻?」我说。

  木场搔了搔头,「不拿熟悉的事情比喻我就不懂嘛。」

  「咱们好像彼此都是傻子哪。嗳,由良家好像是只要企业有收益,就会自动赚钱啦。公司的生意似乎也相当兴隆,不过现在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可是啊,不管再怎么有钱,那些公卿贵族也不知道该怎么运用吧?」

  「就这样平白糟蹋吗?」

  「财宝摆着也不会糟蹋,只是有人看了觉得可惜,提议既然有钱,就该好好地拿去运用,以钱滚钱,那就是那个……」

  「奉赞会吗?」

  「对,就组成了这样一个组织。现在的话,算是财团法人吧。所以昂允这个人,打出娘胎以来,就从来没有自己辛苦揽过半毛钱。嗳,他父亲似乎也差不多啦。然后……」

  我记得当时还有那个叫什么公司的社长和两、三个干部。

  「结果……」

  我改变坐姿,都忘了动了,屁股好痛。

  「结果在馆里过夜的人里,没有任何可疑人物。」

  「是吗?那些亲戚不是很可疑吗?那个叔公吗?还有他的家人,不是有继承权什么的吗?如果是觊觎财产,会不会就是那些家伙?」

  「就算是这样,杀了刚嫁进家门的新娘又能如何?就算杀了新娘,伯爵本人也还活蹦乱跳的。别说什么财产了,连一文钱都捞不到。既然要杀的话,在伯爵娶老婆之前先做掉伯爵本人,犯的罪相同,效率也好上太多了。」

  「唔,说的也是,不过……会不会是先手下为强,不让伯爵生下继承人?」

  「那样的话,那他们应该会反对婚事吧。可是一开始提起这桩婚事的,就是那个叔公啊。」

  我记得……是这样的。

  新娘遇害,那个人比伯爵更要慌张、困窘。

  那个粗俗的男子不正是这么说的吗?我看不惯本家的年轻当家成天关在家里,一点娶亲的打算也没有,才斡旋这桩婚事。他还埋怨,要找到门当户对的对象,不知道花了他多少功夫。他说他四处寻找,找来了一个听说和老交情的候爵家有亲戚关系的女孩和伯爵相亲。

  「我记得他一直哀声叹气,说面子都给丢光了。感觉比起新娘的性命、伯爵的心情,他的面子更重要多了。」

  在我的记忆中,他的言行举止俗不可耐,毫无品性可言。简单明了地说,他就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可是,他只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并不是凶手。

  那种家伙绝对不会去做任何损及自己利益的事。

  「那个亲戚也是华族吗?」

  「不,听说在华族令颁布前就分家了,所以没能得到爵位。要是没有分家,他就是伯爵家的一员,但已经分了家,所以只是和伯爵家有亲戚关系的平民。我想被杀的新娘也是那类身分吧。由良家包括远亲在内,似乎有不少亲戚。还有什么亲族会的东西,那个老头就像亲族代表之类的人物。我不晓得他是不是还活着……」

  「被害人的——遭到杀害的新娘的家人没有过来吗?」

  「父母和兄嫂去过警署……不过我在现场,没看见人、他们应该是只出席了凶案前晚的婚宴,然后就回去了——不,或许是住在诹访哪里的旅馆吧。总之命案当晚,住在馆里的只有这些人。」

  亲戚,公司相关人士,佣人。

  理所当然的成员。

  可是,

  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因为我完全感受不到家人、亲戚、朋友这些关系所蕴酿出来的特殊氛围。

  「他们感情不好吗?」木场问。

  「算是感情不好吗……?彼此之间非常客套,嗯,感觉不到温情吧。那个时候我以为华族大人都是这样的。」

  「我认识的华族大人的一族也怪得无可救药呢,和我们相差很多。」

  「是相差很多。」

  住的世界不同——我觉得不是这样的问题。

  「嗳,家人,亲人这种东西,不管什么样的情形,都是爱恨交织的吧。像夫妇,原本根本是陌生人,但每天都得见面,一起生活,总会碰上许多问题的,而且血缘相连的关系也非常微妙哪。不对吗?」

  「一点都没错。」木场说,「我还是独身,不知道夫妇是怎么样的状况,可是你说亲人这东西麻烦得要命,这我倒是戚同身受哪。我的老家也是乱成一团。我就是懒得应付他们,连回去都不想回去。」

  「还有得乱就该庆幸啦。」

  我已经,

  没有家人,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那些家伙……

  「由良家的那些人,连吵都吵不起来。唔,那个叔公好像是想把事情吵大,可是在闹起来之前,一下子就平息了。结果啊……怎么说,毫无感情的起伏吗?由良家的人好像跟骨肉之争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因为处在中心的是伯爵吗?

  「那……你是说没有动机吗?」

  「动机啊……嗳,凶手不是只靠动机就可以决定的。或者说,动机这种玩意儿,有些时候是事后才硬掰出来的,不是吗?」

  「是啊。」木场说,「有些动机就算听了也莫名其妙。最近的事件实在复杂得棘手哪。我最不会应付自白这东西了,我还是比较喜欢亮出不动如山的证据,来句『乖乖束手就擒!』这一套哪。」

  「就是讲这种老古板的话,你才会被人家叫什么武士。可是啊,你说的没错哪。我们应该处理的是切割得开的事实。没办法切割的东西,本来就不能切割。就这样送到法庭去,让法官去切割,才是正确的作法吧。」

  但是实际上……

  在现场无法切割而产生的剩余,会由刑警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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