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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新妇之理_[日]京极夏彦【完结】(54)

  ——那个叫雄之介的人,也埋在那底下吗?

  黑色的窗框。含苞待放的樱树。墓碑。闪光。

  ——闪光?

  是蓑火【注】(一种妖怪,属于怪火的一种,雨天时蓑衣上冒出点点如莹火虫般的火光。称蓑火),今早看到的光。

  它很快就飘进弥漫在樱树与墓碑之间的春霞中,消失了。不管再怎么极目远眺,也不晓得该往哪儿找了。窗中处处是樱树,无法确定坐标。伊佐间再次感觉到一股伴随着恶寒的预感。

  “等一下、等一下、不可以!”

  吵闹的,挣扎般的喧嚣声驱散了伊佐间的预感。

  他游移在窗框中的视线被用力拉向声音的方向。“啊,少爷!”是之前听过的女佣的叫声。“别挡路,让开!”叫骂声跟着传来,真佐子猛地转头望去。

  黑色的门被粗暴地打开了。

  “是谁准许你这样为所欲为的……”

  黑框中站着一名男子。

  合身的丧服穿得邋遢无比。

  白衬衫的纽扣一直到第三颗都没扣上,领带塞进胸前口袋,右手拿着威士忌小酒瓶。从男人的模样来看,他明显已经喝了超过小酒瓶里的液体好几倍的量。男子歪七扭八地站着,左肘靠在黑色门框上,粗暴地开口:“……丧主只要顾着服你的丧就是啦!”

  这个人——应该就是是亮了。

  真佐子缓慢地转动身体,与不肖的入赘女婿对峙。

  伊佐间也忍不住戒备起来。

  是亮的身后,刚才的阿节手足无措,露出一副“糟糕了”的困窘模样。一名和真佐子一样穿着和服丧服的妇人现身,推开女佣,抓住男子。

  “老爷,请您节制……”

  “不要碰我!”是亮咆哮,粗鲁地推开女人。妇女蹲了下去,依然说着:“请不要这样……”

  “你敢对老公有什么意见!”

  “不是的,您酒喝多了。”

  “啰嗦!混账东西!”是亮怒吼,一脚踹上妇人,但妇人蜷着身子忍耐,然后低头绕到前面,朝着野蛮的入赘丈夫下跪说:“老爷,母亲她只是……”

  “让开!你娘把我当白痴看哪!你老公被人家当白痴耍,你难道不觉得不甘心吗?”

  “可是……”

  “不许顶嘴!”男子做势又要踢,丧妇人抱住他的脚。真佐子或许是受不了妇人那可怜的模样,大声一喝:“茜,住手!可以了。就算是这种人,也还有辨解的余地吧。你退下。”

  ——茜。

  伊佐间惟一没有在送葬队伍中认出来的女儿。

  她的头发松开,没有化妆的脸上一片惨白。

  ——这个人就是茜?这就是妻子的典范?

  她确实是个罕见的美女,但是与她的妹妹们截然不同。茜没有奏那种人工美,也没有碧那种神秘的氛围,更别说具备母亲那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茜的脸还稚气未脱,感觉柔和、温顺。

  一双杏眼水汪汪的。

  长长的睫毛湿了。

  ——不适合她。

  伊佐间心想,这种状况一点都不适合这名女子。天真无邪的笑才能衬托出她的美——茜应该是这样的人才对。茜并非不显眼,也并非个性内敛,而是憔悴、垂头流泪扼杀了她原本的魅力。

  那么,就像仁吉说的,从她脸上夺走了笑容的是亮不配当一个男人吧。伊佐间也同意仁吉的话。话虽如此,如果惟恐有遭遇这种事才能够称为妻子的典范,那么这种典范真的是去吃屎算了。

  茜微微颤抖,站了起来。

  是亮对妻子似乎毫不关心,一面恐吓说“岳母,你好大的胆子哪”,一面摇摇晃晃地前进,双手“砰”一重重拍打在桌上。

  “我问你一句话,你想把这些古董怎么样?你死掉的老公可是这么说过哪:‘我是家长,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连一粒灰尘都不许给我擅自拿去。’老公一死,一切都不算数了是吗?葬礼昨天才刚结束,连遗物都还没分,你就打算把这些东西卖掉是吗?这个家的家长是谁?不是我吗?那么这个家的东西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动,不是吗?你说啊!”

  是亮以蛇蝎般的铮狞面孔瞪着真佐子。

  耕作垂着头,挤出声音似地叫道:“是、是亮!你……”

  他用力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握拳。“……你以为你是在和谁说话!”

  耕作总算说完这些,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瞪住儿子。是亮瞥了他一眼,小声地说:“啰嗦。”

  耕作又要发作,是亮打断他大叫:“闭嘴,叫你闭嘴……你这个下人!你以为你是在跟谁说话!你可是个下人啊!你那是下人对主子说话的口气吗?混账东西!”

  是亮仿佛被自已的话给激怒,愈来愈激动,狠狠地转向耕作,挥起手来。

  “说起来,都是因为你是个低贱的下人,我才会被人家看扁!这个死老太婆会瞧不起我,公司那些人会用白眼看我,全都是你害的!”

  “是亮!”真佐子抓住他挥起来的手。

  是亮突然露出害怕的神情,望向岳母。

  真佐子维持坚毅的模样,说道:“你会变成这样,全是你自已害的。”

  声音很平静。

  是亮僵住了。不是因为手被抓住,而仿佛是被岳母的话和锋利的视线给刺穿了。

  真佐子接着说:“向你父亲道歉。”

  “太太……”耕作吃惊地看着真佐子。

  是亮眯起了眼睛,表情一歪,从真佐子身上别开视线,凝视了桌上的古董一会儿,不久后甩开被抓住的手,默默地走出房间。

  就象头丧家之犬。

  他输给了真佐子的威严。茜一脸担心地想要追上去,被真佐子阻止了。茜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垂下头,留在原地。

  “……小、小的罪该万死……”耕作崩溃似的趴倒在地,就像刚才的茜一样跪下。

  他好像在哭。

  “这不是你的错。有客人在,就别这样了。”

  “可是……”

  耕作还想说什么,真佐子不予理会,对伊佐间等人说:“不好意思,让两位见笑了。今川先生,伊佐间先生,这样两面位应该了解了吧?我说的不会有好事,指的就是这么回事。那个人是小女的夫婿,这名用人的儿子,名叫是亮,是个无赖之徒。这是家丑私事,请两位不要记在心上。”

  也不能说“好,我会忘记”,场面变得既尴尬又别扭。伊佐间悄悄地偷看朋友,但今川似乎不为所动,只看外表的话,和平常没有丝毫不同。真是教人摸不透。

  就在伊佐间支支吾吾的时候,茜战战兢兢地开口了,她的声音很细。“真的非常抱歉,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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