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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新妇之理_[日]京极夏彦【完结】(59)

  “我姓杉浦——杉浦美江。”委托人报上姓名,对益田恭敬地行礼。

  益田一瞬间感到困惑,但很快地掌握了自已置身的状况。在这个阶段,榎木津的侦探助手雇用考试已经开始了吧。所以——益田自称益山,这是情势所逼。

  此时和寅送来了红茶。就快被要解雇的用人以熟练的动作递出茶杯时,似乎偷偷瞪了益田一眼,但益田叫自已不要在意。

  “那么……呃,我听说是寻人,请问您要找的是哪位呢?”

  自已觉得颇像一回事的。他觉得这比担任刑警时学到的那种单方面的讯问或侦讯更符合自已的个性。杉浦女士似乎稍微放下来,吁了一口气后说:“杉浦隆夫,是我户籍上的配偶。”

  “是您先生吗?【注】(在日文中,尊称对方丈夫以及妻子尊称丈夫皆称“主人”,故引来杉浦美江的反驳。)”

  “我并不是在服侍隆夫。我和隆夫有婚姻关系,但并不是哪一方是主人,哪一方是仆人。我们的立场是对等的。”

  口气十分严厉。

  “可是太太……”

  “请不要称呼我为太太。”

  “哦,那么应该如何称呼?”

  “能不能请你就称呼我杉浦呢?男不管已婚还是未婚,都可以用姓氏称呼,为何惟独女性……”

  “我明白了,杉浦女士。”

  意外的不好对付,但益田相当明白她所说的道理,所以决定听从,和寅好像呆住了。

  “那么杉浦女士,您先生……不,您老公……也不对,隆夫先生他……”

  “失踪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想应该是去年夏天。”

  “应该?……为什么这么说?”

  “我离开家里……我们分居了,所以我并不知道隆夫正确的失踪时间。”

  委托人是在前年——昭和二十六年四月时结婚的。

  两人是相亲结婚,配偶杉浦隆夫当时是一名小学教师。

  杉浦美江讲述婚姻生活时,语调十分平淡,益田从她的话中处处感觉到她对自已的配偶有种分不清是轻蔑还是嫌恶的感情。总而言之,杉浦美江这名女子对隆夫这名男子已经完全厌倦了吧。

  美江虽然并末显得激动,但是她的话中处处带刺。

  ——他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胸无大志,也不知反抗。

  ——只会唯唯喏喏地随波逐流。

  在说明伴侣的性格时,本来是没有必要特地冠上这类接头语的。

  虽然不到充满恶意的地步,但至少感觉不到爱情。

  从美江的话听来,这个叫隆夫的人是个可有可无、极为平凡的人。益田觉得这样的人格特质应该还不到需要拿来当成枪靶子攻击的地步,所以美江的话听起来总让他觉得有点残酷。

  但是,他马上就知道这对夫妇为什么会决裂了。

  杉浦隆夫结婚后,短短两个月内就罹患了严重的神经衰弱。

  六月的某一天。

  放学后,隆夫与班上的同学在校园里玩耍,因为一些差错,把几名儿童给弄伤了。这就是一切的开端——美江说。

  “说是受伤,顶多也就是擦伤,并不是需要道歉的伤势。但是由于隆夫实在是太害怕,所以我便代替他去向家长道歉,但是……”

  隆夫完全崩溃了。

  “……自此之后,他便开始说小孩很可怕。他的职业是老师,这样子根本没办法工作,等于是离开了学校。我向学校说明情况,替他申请停职,暂时是应付过去了,但是枉费我照顾,说服他的心血,隆夫并没有康复。”

  是所谓的社交恐惧症吗?

  益田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有那种病。

  “哦,那么……他去看了医生吗?”

  “那不是看医生就治得好的。”

  “是吗?”

  “是的,一切都是心理因素。如果有什么物理原因的话,那还说得过去,可是什么都没有,那根本就是在撒娇、在闹别扭。就跟小孩子耍赖没什么两样。”

  “可是,那类精神疾病……”

  不是那么单纯的吧?

  益田想要找出精确的词汇,支吾其词,他的发言却被美江严厉地打断了:“吃药治得好吗?如果可以靠打针还是手术治好的话,我早就让他试了。就算去看医生,医生也只会讲些有的没的道理,说服病患罢了。如果那是可以靠说服治好的病,我已经试了。与其让医生说服,身为伴侣的我以关爱来说服他,应该会更有效才对。”

  “哦……可是隆夫先生并没有痊愈吧?”

  “我到现在也不认为自已的做法有错,我已经付出最大的诚意了。只要想到他的神经衰弱,再不合理的事我都可以忍耐。我十分温柔,就像照顾婴孩似的对待他。而且世上没有说了还不懂这回事吧?我拼命地鼓励他、安抚他,他却完全没有感受到我的心意。道理对他根本说不通,那些日子简直如同地狱一般……”

  隆夫不和任何人讲话,不见任何人,也不怎么进食,整日关在房间里。不管对他说什么、问他什么,都无精打采,尽是害怕地说:“也可怕,好恐怖。”最后甚至还对美江吼叫:“啰嗦,你懂什么!”然后又沉默不语,就这么日复一日。隆夫的病情时好时坏,这种情况持续了半年之久。

  “……我怀抱着明天一定能治好、隆夫明天一定会恢复的心情。才能够坚持下去。但是如果本人没有要治好的意愿,就不可能治得好;既然治不好,我也不可能撑得下去。”

  隆夫发病后约半年,昭和二十七年二月,美江终于忍无可忍,离开了家。

  “你把生病的丈夫——隆夫先生抛下不管吗?”

  “就算把他带走,也无济于事。”

  “可是,如果没有你照顾,他连饭都有不能好好吃的话……那不是很危险吗?”

  “益山先生,你明白我的辛苦吗?和讲不通的人一起生话,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你明白吗?”

  “这……我不明白。”

  “就连禽兽,只要对它们好,它们也懂得回应。但是隆夫明明知道,却不肯听进去,教人无从付出关爱。人在这种境遇中,自我牺牲忍耐了半年之久。”

  “那又怎样?”榎木津原本一直直默默啜饮着咖啡,此时他别着脸就这么插嘴道。

  “什么怎样,我……”

  “我我我的,生病的又不是你。听好了,半年跟五十秒都是一样的。半途而废的话,跟一开始就什么都不做是一样的。”

  “什么话!我……”

  “可是那个人搞不好再一下就可以治好了啊,只是因为你被挫败了,才会认定他治不好嘛。根本没有其他大不了的理由或根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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