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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酒店_[英]阿加莎·克里斯蒂【完结】(36)

  “该开始了。”塞莎的口气仍然很轻快实际。

  我跟她走进那间改建过的马房。

  我说过,从正屋没有路直接通过来。今晚的天空非常暗淡,没有星星。我们从外面黑暗的夜色中,走进一个点着灯的长房间。

  晚上,这个房间看来完全不同。白天,它像个怡人的书房,现在却不只如此。灯不少,但是很多都没开,仅有的灯光是间接发出的光线,带着轻柔冷冽的意味。地板中央有一个像是高起的床或者长沙发椅之类的东西,上面铺了块绣着不同神秘标志的紫布。

  房间较远那端有个看来像小火盒的东西,旁边是个旧的大铜盘。

  另外一边靠墙边放着一个橡木椅背的笨重的大椅子,塞莎指指它,对我说:“你那边坐。”

  我顺从地坐下,塞莎的态度变了,奇怪的是,我却没办法准确说出到底怎么改变了。跟西碧儿伪称的神秘主义没有关系,而像是揭开了每天日常琐碎生活的布幕。布幕后面是个真真实实的女人。带着像外科医生正要在手术台上操作一次困难而危险的手术时一样的态度。她走回墙边一个小柜子,拿出一件长罩衫时那种感觉就更强烈了。那件长衫看来似乎是用金属似的织线编织成的。她又戴上一副用上好网丝做成的长手套。

  “人总得未雨绸缪。”她说。

  这句话让我觉得有点邪恶。

  接着,她又特意用低沉的声音对我说:

  “我必须特别提醒你,伊斯特布鲁克先生,你一定要安安静静地坐在你的位置上,绝对不能离开椅子,否则也许很不安全。这不是小孩子在玩游戏,我是和一种力量在交涉,对不懂的人来说,这种力量可能非常危险!”她顿了顿,又说:“该带的东西,你带来了吧?”

  我什么也没说,从口袋拿出一只褐色鹿皮手套递给她。

  她接过手套,走到一盏有活动曲茎的桌灯旁边,打开灯,把手套放到灯下使人觉得不舒服的光线下,手套由褐色变成毫无个性的灰色。

  她关掉灯,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她说:“戴手套的人身上所发出的气味很强。”

  她把手套放在房间末端一个看来像是大唱机架子上,然后略为提高声音说:“贝拉,西碧儿,都准备好了。”

  西碧儿先进来,她在那件孔雀花纹的衣服外面,又套了件黑斗篷。进来之后,她演戏似地把斗篷摔开,斗篷滑落在地上,像个染黑了的池子一样。她走上前,说:“希望今晚一切顺利,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伊斯特布鲁克先生,希望你不要抱着怀疑的态度,否则会妨碍我们的工作。”

  “伊斯特布鲁克先生不是来嘲弄我们的。”塞莎说。

  她的语气中有种严肃的意味。

  西碧儿在紫色长沙发上躺下,塞莎俯身替她整理好衣服。

  “舒服了吗?”她细心地问。”

  “嗯,舒服了,谢谢你,亲爱的。”

  塞莎关掉一部份灯,然后旋转一个罩盖似的东西,遮盖在长沙发椅上面,使西碧儿所躺的地方阴影更深。

  “灯太亮的话,对进入出神状态会有妨碍。”西碧儿说。

  “好了,我想一切都准备好了吧?贝拉?”

  贝拉从阴影中走出来,和塞莎一起走向我。塞莎用右手握住我的左手,她的左手握着贝拉右手,贝拉再用左手握住我的右手。塞莎的手又干又硬,贝拉的手冷冷的,好像没有骨头——像条毛虫一样,我不禁厌恶地颤抖了一下。

  塞莎一定是动了什么开关,天花板上传来微弱的音乐声,我听出是孟德尔松的“葬礼进行曲”。

  “舞台场面,”我不屑地暗自想道:“金玉其表的陷阱!”

  我冷静与挑剔——但却意识到一股不受我欢迎的情绪涌现出来。

  音乐停了,等了好一会儿,只听到呼吸声,贝拉的呼吸声有点喘息,西碧儿则沉重而有规律。

  接着,忽然之间,西碧儿开口了,但所发出的却不是她本人的声音,而是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粗哑的外国腔。

  “我来了。”那个声音说。

  我的手被放开了,贝拉飞快地走进阴影中。塞莎说:“晚安,是马堪德吗?”

  “我是马堪德。”

  塞莎走到长沙发旁,拉开遮蔽的罩盖,柔和的灯光洒在西碧儿脸上,她似乎已经睡熟了。安眠时,她的脸看来完全不一样。

  她脸上的皱纹都消失了,好像年轻了好几岁,甚至可以说看来相当漂亮。

  塞莎说:“马堪德,你是不是准备好要服从我的意志和愿望?”

  那个低沉的声音说:“是的。”

  “你愿不愿意保护躺在这里,暂时由你寄住的杜素的身体,使他不受任何伤害?你愿不愿意把它的生命力交给我,让我完成我的目的?”

  “愿意。”

  “你愿不愿意奉献出这个身体,让死神从他身上通过,并且遵守对接受者身体有效的自然法则?”

  “死者必须被派去造成死亡,就是这样。”

  塞莎后退一步,贝拉走上前,拿出一个十字架,塞莎把它倒置在西碧儿胸前,然后贝拉拿出一个绿色小瓶子,塞莎从瓶子里倒出一、两滴液体在西碧儿前额上,又用食指在上面画了些东西。我猜想,大概又是上下倒置的十字架形状。

  塞莎简短地对我说:“是从贾辛顿天主教堂拿来的圣水。”

  她的声音很平常,似乎应该破坏此时的气氛,但是事实上没有,反而让人觉得更可惊。

  最后,她拿出我们上次看过的那个相当可怕的嘎嘎作响的东西,摇了三次,然后放在西碧儿掌中。

  她退后一步说:“一切都准备好了。”

  贝拉重复道:“一切都准备好了——”

  塞莎用低沉的声音对我说:“我想,你对这些仪式并没多深的印象,对不对?我们就碰过这种客人。我敢说,这些在你看来都只是没什么意义的胡言乱语。可是不要太自信了,仪式——时间和习惯所造成的这种语句型式,确实对人类精神有某种影响。为什么有许多群众会集体地歇斯底里呢?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的确有这种现象存在。我相信,这种古代流传下来的习俗,自然有它不可或缺的地位。”

  贝拉已经出去了,现在又回来了,拿着一只白公鸡,鸡还活着,挣扎着想获得自由。

  她拿着白粉笔跪在地上,在炭盆和铜盆四周画些符号,然后把公鸡的嘴放在铜盆边的白线上,公鸡就那样一动也不动。

  她又在地上继续画些符号,一边画,一边用粗哑低沉的声音唱着什么。我听不懂她在唱些什么字句,可是她显然是在表现一种猥亵的狂喜。

  塞莎看着我说:“你不大喜欢这些,是不是?可是这些都是流传很久的仪式了,你知道,真的非常非常久。是一代一代由母亲传给女儿的旧秘方造成的死亡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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