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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狂欢(短篇集)_[日]森村诚一【完结】(54)

  有田搞完了一天的工作问到家来。他对这个突然来临的噩耗简直不能相信。

  “瞎说!少开这种不吉利的玩笑!”他上前抓住向他述说噩耗的近邻的前襟,证实了这残酷现实的时候,他也似乎失去了自己的存在。

  早晨离开家的时候,还是那么健康可爱的娇憨任性的“小暴君”!到晚上回来,却被变成一块碎肉头了。

  为什么?!为什么必须让我遭到这意外的不幸?!我没做过任何坏事,为什么偏要让我一家受到如此残酷的打击?!我们,在社会的一隅里,做为善良的小市民,只管一个劲儿地诚实认真地劳动着、生活着。然而,这可叫做什么惩罚呀!

  在茫然自失中,他的怒火,像被烧开的水一样咕嘟咕嘟地沸腾不止。

  “你还年轻。失去了爱女当然值得怜惜,但无论怎样哀泣悲伤,死去的乳儿也活不转了。与其如此,莫若早日从打击中站起来,再生一个健康的孩子吧。”医生这样劝导着他们。

  ——你说什么?——有田心中反驳着。如果再生一个新儿子,死去的孩子也回不来了。从父母这方面看,必须是同一个孩子才行。今后就是生一打孩子,被老鼠杀害的小梢也活不转了。因为是别一个孩子,可以说这也不过是一种空头的安慰罢了。

  然而,小梢的死,不是医生的责任;责任是在那把不能动的乳儿一个人放在老鼠猖獗的屋中的母亲。有田的怒气指向了妻子。

  “你把孩子扔下不管,自己就上街买东西,那是不能允许的啊!”

  “请您原谅吧!”美知子哭着认错。但不管如何认错,也找不到被宽恕的理由。她在被丈夫责备之前,就严格谴责了自己本身。

  在这种场合,医治夫妇间所负的重伤,不是宽容,而是忘却。只有随着时光的消逝而忘却,才能止住剜心般的出血,使伤痕结上疮痂。

  但是,忘却始终不来访问有田。毋宁说,经过的时间越长,伤口越深,出血也越多。有田没有进行忘却的努力,从一开始就顽固地对忘却采取了拒绝的态度。

  因之,存在于夫妇间的鸿沟,经过多少时候也没有埋起来。不是爱的冷却,而是爱的基础崩溃了。这种不筑新的基础而失去的爱,就像失去根本的树木一样,枯萎了,凋零了。

  “我们好像该到分手的时候了!”美知子终于说破了。任何一方的心里都萌发出过去的回忆,但互相都不肯说出口来。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完全不会有新的建设。紧紧抓住对小梢的回忆,更容易搔破夫妇间的伤口。

  “应该是那样的啊。”因为美知子说出口来,有田好像被挽救似的点了头。这不是互相憎恶的离异,爱虽凋枯了,似还残留着昔日形态的外壳。只是为了逃离开孩子的亡灵,其中别无其他的目的。

  “分手后准备干什么?”有田问道。他对曾是自己妻子的去向放心不下。

  “咳,还不晓得哩。但不要操心了,如果女人想搞什么,无论如何都是能够独身生活下去的。”美知子索性用爽朗干脆的语调回答。

  “不要过于劳苦了。如果遇到困难的事,希望随时说出来,我这方面可以尽力而为啊。”

  “不给你添麻烦了。今后你成了独身一人,生活不要搞得乱糟糟的,吃饭要按时好好地吃。”

  “不要紧的。”

  “洗衣服什么的怎么办呀?”

  夫妻临别时,互相叮咛保重身体之后分手了。有田没有什么大财产,就把所有存款和能换钱的家具都变卖掉,向坚决不要的美知子,表示拿这笔钱绝对造不成麻烦,而强使她接受了。

  美知子和有田离婚后,搞上夜间职业,她当了银座夜总会的女服务员,置身于与有田完全无缘的世界中去。

  有田觉得美知子好像根据本人意志,飞到自己能力达不到的远方去了。虽说是己离异的妻子,可终于感到孤单凄凉了。已经进入性成熟期的娇艳的美知子,正在伺候着不特定多数的醉客,他痛苦地如此想象着。那些醉客的任何一个都可以取得她的肉体。对于分手后妻子的行动当然无权干涉。可是,由自己独占、靠自己开拓,并且携手共同踏入的仅是属于夫妻二人的性的花园,现在由陌生的男人粗暴地用泥脚踏进来,而且正把她的意志导入那种行为——仅是这样的想象,嫉妒之火就把他烧得发狂。

  和心情的颓废成正比例,家庭也涣散了。不,家庭自小梢死去的时候就已经丧失了。妻子走掉,有田在这里只是为了生理的睡眠才回来的地方。

  咬死小梢的老鼠越发繁殖猖獗起来。美知子走掉,在人这方面来说是决定性的失败。白天有田上班去,家里成了老鼠的天下。它们啮咬的快速食品和蔬菜水果的残渣碎屑,弄得到处都是,狼藉不堪。

  由于难以容忍这种过分的猖獗,每天都在外包饭吃,家中不再放置食物。结呆,桌子腿、树脂水桶、香皂、书本、衣柜中的衣物等等,老鼠遇到什么就胡乱咬起什么来。

  衣类和书本都是便宜东西,可以不加理睬。但结婚时定做的成套英国料子西服给咬成了窟窿,百科辞典也被啃得破烂不堪。

  一天夜里,他忽然感到胸前难受,睁开眼睛一看,原来胸前爬着一个拳头大小的褐鼠。除开走熟的鼠路就不走的非常小心的老鼠,现在竟然爬到人的胸脯上来了。这是老鼠过于大胆傲慢了?还是有田对于这点太轻估了呢?

  有田心中的愤怒涌了上来,觉得爬在胸前的老鼠,好像就是咬死孩子的那个敌对者。他忍住怒火,轻轻地采取了行动。

  手悄悄地动了,一瞬间就把那个老鼠抓在手里。他不顾一切地以灌注全身的憎恶感,把抓到手的老鼠向墙上猛拌过去,老鼠吐血死掉了。

  摔死老鼠以后的短时间内,有田不相信是自己抓到的。抓住那个凶恶敏捷的老鼠,也许是碰巧击中的吧。

  其他老鼠在他面前到处乱跑乱窜过去,他突然伸出手去再搞同样的动作。不知是神灵还赴魔鬼附在他的手上,使他感到把像风一样快的老鼠轻而易举地抓到手里。

  ——是了,是小梢的魂灵让我把老鼠抓住的——

  有田愕然地凝视着自己的指尖。这时,他兴起了把捕鼠作为自己今后毕生事业的念头。

  第二天,他没去公司上班,终日在家追捕老鼠。老鼠像很得意似的被抓住了,简直如同向的指尖飞过来的一般。极其敏捷的老鼠被他抓获,倒像得救了似的。

  有田已经不能不承认自己有潜在的捕鼠才能了,也许是小梢的魂灵附在指头上才有这种才能的吧。把捕鼠职业化了,肯定也是一种才能啊。

  被有田手抓而畏惧颤栗的老鼠,藏到洞穴深处,很少再露而了。小梢被害以来,接连败于老鼠的有田,开始取得了一个小小的胜利。

  然而,敌人不出巢就不成其为战中,战况呈现出胶着状态。有田着手诱出老鼠,就从市场上买来杀鼠药,制成毒药丸,置放在老鼠出入口的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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