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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邦骑士_[日]岛田庄司【完结】(57)

  转动脖子,光线便像一条在风中游泳的发亮布带,在我身体的四周缠绕、飞行。

  我感到晕眩,只好停下来,暂且让身体靠着墙壁。一闭上眼睛,黑色的视界里,白色和紫色的光束乱舞,在我的视觉神经里画出“梅氏圈”的图形,挥之不去。

  张开眼睛,再闭上眼睛,“梅氏圈”还在。再张开,再闭上,结果都一样。如果不想看到“梅氏圈”,就只好张大眼睛,直瞪着前方。为什么会这样呢?

  被我的上半身倚靠的墙,在我的错觉里,变成了一张石头床,眼前的世界好像做了九十度的旋转。月光像探照灯一样,从右手边照射过来。

  我看到了!我在这个异邦之地迷失以来,最最奇怪的事情出现在我眼前了。在我的周围制造出无数怪异事件的根源,现在正和我对峙着。

  一个瘦瘦的年轻人,轻飘飘地从石头床后面出来。他一头蓬乱的长发,像个已经流浪很久的诗人。

  我很怀疑自己所看到的——面对这样的情形,不可能不怀疑。因为眼前的现象,应该是不可能存在的。我一直盯着他看,而他——头上顶着白色的月光,站立在我的面前,也以一种奇怪而冷静眼光看着我。

  他,就是“我”。“我”站在我自己的面前。

  这样的对峙持续着,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是一分钟?十秒钟?还是一个小时?我们两个人就像镜子的里外,只是姿势不同。我是靠墙站着的,他的背后则是什么凭靠也没有,只是站在我的面前。

  寂静。听不到人的脚步声,也听不到虫叫声。我的脑子麻痹了,只听到一点点像是金属音般的声音。

  突然,“我”开口了,低声说了:“回去公寓。”

  “回去公寓房间?”

  我低声反问。那是像耳语一样的声音,我认为除了自己以外,别人一定听不到。但是,这不重要,因为对方也是我。

  “是的。”对方回答了,“有信。”对方又说。

  “信?”

  对方用力点头,然后走到墙的后面,消失了。

  我动也不动地靠墙站着。过了一段长时间之后,我的背部才缓缓的离开墙壁,挪动脚步行走。

  我恍恍惚惚地好像走在梦里的情境一般,我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也不知道要怎么走,不知不觉来到了铁路线边的铁丝网,茫茫然地沿着好像已经沉睡了的铁轨前进。回神的时候,我已经站在公寓的门前了。

  不管是没有电车行走的轨道,还是自己的公寓,都在夏天的夜晚里冻僵了。它们像坟场一样,一片是死寂。

  打开玄关的玻璃门,各个房间的信箱并排地钉在右边的墙壁上。我在自己的信箱里,看到一封有红色快递记号的信封,信封上写着“石川敬介先生”。字写得很漂亮,也很成熟。我从似梦非梦中清醒,仔细地看着信封。寄信人的名字是石川隆子。我拿着信,慢慢地走上楼。

  正文 第38章

  敬介先生:

  你好。请原谅我贸然写信给你的无礼行为。前几天良子回来时,曾经数次提到你,所以我并不觉得你是陌生人。良子说你是一个非常好,非常值得信赖的人,因此她很想和你一起过生活。我相信良子说的话,所以认定你一定就像良子说的那样,是一位值得信赖的人。

  我知道我写这封信,是让家丑外扬的行为,对良子也未必有好处,因此我一直很犹豫,到底要不要写这封信。可是,当我发现良子好像陷入很大的危险之中时,我决定一定要提笔写下这封信。

  我也想过,这封信或许也会伤害到你的情感,可是,我还是不能不写。首先我要告诉你的是,良予曾经被一个有钱人包养,他的名字叫做井原源一郎。不过,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在一起的原因也不是因为良子放浪、不检点。

  除了良子这个女儿外,我还有个名叫阿治的儿子。他比良子小十四岁,生下来就有智能上的障碍,身体也不好。为什么我会生下这样的孩子呢?我大概只能说是我上辈子造的孽,需要这辈子来偿还。既然是我生下的孩子,我岂能置之不理。可是,就在我生下阿治的时候:良子和阿治的父亲也死了,我必须撑起全家人的生活。

  因为贫困,日子难过,所以良子高中没有读完,就不得不去工作赚钱。赢弱的阿治经常发生须要动紧急手术的情况,为了赚更多钱:良子便到东京找工作。虽然她没有说她在东京做的是什么工作,我仍然隐约可以猜测得到。我既然无力阻止,就只好默默接受。可是,后来良子寄回家的钱变少了,让我几乎难以维持家计。那时,她好像已经认识井原了。

  住在松岛乡下的我,经常面临断炊,活不下去的窘境。所以,当我知道良子得到井原的照顾时,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你可能会因此而瞧不起我,可是我说的是事实。在我年轻的时候,东北乡下贩卖女儿的情形时有所闻,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但是,我错了,因为井原是个只会对女人暴力相向的人。良子明知道家里的困境,却仍然好几次写信回来哭诉。若不是有什么特别难受的事,她应该不会写那样的信。

  良子和你认识,到底是幸还是不幸,我不敢说。但是,从良子说过的话来推测,井原似乎有意把良子丢给你。我当然不知道井原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只能猜测他可能对良子已经没有兴趣了,却舍不得给分手的费用,所以想乘机甩掉良子。我想:如果良子能因此得到幸福,倒也不必太怨恨井原。

  可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良子受了重伤,现在好像就在井原的家里疗养。今天早上,良子打电话回来,她一边哭一边说,她的精神状态好像很不稳定。她还说井原要杀死她了,要我赶快去救她。又说:“如果这次的伤能够医好,以后死也不愿再见到井原了。”接列良子求救的电话,我本来应该立刻去东京看她,可是,阿治怎么办呢?我找不到可以替我照顾阿治的人。如果可以找到人帮忙,我一定会去东京的。

  写这封信,完全是我个人的意志。我从良子的话里得知,就算知道救良子必须冒着很大的危险,你也不会对良子弃之不顾。我相信你是这样的人,所以才冒昧地写了这封信。

  我们无依无靠,在东京没有任何可以信赖的人,我又没有办法前往东京看看良子到底怎么了。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向你求助了。

  现在的我,既担心又着急,已经到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地步。我愈想良子的事,就愈觉得可怕,觉得自己就要发疯了。如果你是男子汉,请你想想办法,救救良子吧!良子的伤势好像很严重,听她说话的口气,似乎就要不行了。她虽然没有开口说,但是我想她一定很想见列你。良子真的很可怜,请你一定要救救她。

  惊慌之中,胡乱写了这些,请原谅。

  良子的母亲隆子上

  原来如此!

  看完信,我无声地呐喊着。愤怒驱走了醉意,我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过度的激动,让我全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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