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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坡食人树_[日]岛田庄司【完结】(30)

  下坡之后,我们经过了藤棚商业街。正在甫道上行走时,突然有两只啄面包屑的鸽子跃入了眼帘。

  抬起头来看,我们这才发现,不只在雨道上,周围商店的屋顶上也都有鸽子三三两两地落在那里。

  “鸽子这种东西啊,你仔细观察过它们的面孔吗?”让突然用他那女性一样的声调对我说。

  我摇头做出了否定的回答。

  “鸽子的眼神很狂妄,是疯子的眼睛。”让接着说,“你仔细观察它们,那些家伙的面孔令人讨厌,长着疯狂的圆眼睛。”让不停地重复同样的话。但是,我很吃惊的是让在说这些的时候,他自己不正是那个样子吗?高度近视镜后边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黑色的瞳仁就像小钟摆一样不停地左右晃动。并且,他腮帮上还渗出汗来,泛起红晕,湿谁流的厚嘴唇闪着亮光。说话的时候,嘴里的舌头时隐时现,口气显得迫不及待。

  “您在欧洲开过车吗?”

  我摇摇头。

  “欧洲的鸽子很多,这些厚颜无耻的东西!怎么赶它们也不走,就在眼前扑棱扑棱乱飞。所以啊,我在石板路或者山道上开车的时候,惺―嘿―”

  让恶狠狠地跺下右脚,轰赶甫道上的两只鸽子。它们受了惊吓,呼啦呼啦地飞开了。

  “鸽子在我车前聚集的时候,我就紧踩油门,打方向盘直碾过去。哎呀,血肉模糊,嘿嘿嘿嘿!”

  让突然发出猴子一样刺耳的笑声,硕大的身体摇晃着向前弯曲,现出一副不堪人目的丑怪姿态,一个劲儿地大笑。大笑刚刚有所平缓,接着却又像打隔一样咯咯地笑个不停。

  “喀嚓喀嚓!惨不忍睹!一下子就轧上了!真叫痛快!喀嚓!哦呵呵,嘿嘿嘿!嘿嘿嘿嘿!”

  森真理子瞳目结舌,不住地偷看让的面孔。照夫像没有听见一样,面无表情,满不在乎地向前走。

  气氛相当诡异。我看了看御手洗,他皱着眉头,脸色凝重,看来他一直在观察让。

  注意到我的眼色后,御手洗左边的眉毛往上挑了一下,我们面面相觑。

  “这个,我……”到了黑暗坡下边的时候,森真理子畏畏缩缩地站住了,“我现在稍有些不舒服,今天到这里就失陪了可以吗?非常对不起……”

  也许,御手洗考虑到需要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是吗?没关系。”御手洗高兴地答应,“请便!一路平安!我以后给您打电话,或者将来预约之后登门拜访。”

  森真理子对御手洗这番话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才好,总之,她微微地鞠躬,慢慢转过身,没有朝着黑暗坡,而是从左边的路绕过这个高地,一个人往户部车站的方向去了。

  我一直目送着她孤单的背影逐渐远去。

  “八千代夫人的外伤,只在头盖骨的部位吗?”

  “不仅是头部。胸骨也有两处伤,脊椎骨也受伤了。医生说,就是进行了治疗,因为年龄关系,将来恐怕也只能在轮椅里度过余生了。”让回答道。

  “真惨啊!”御手洗发出了感叹。

  “被殴打后,我母亲狼狈地摔倒,还挨了几脚,遍体鳞伤。”“只能判断很可能是八千代夫人的什么仇家干的吧。作为儿子,凶手是谁您心里有数吗?”

  “猜测谁是凶手的话……我嘛……实在是说不上来。我专注于自己的爱好,整日埋头于自己的研究,如果谈到母亲和谁起了摩擦,或者招致他人的怨恨,我的反应只可能是诧异。事实上我对这些事既不了解,也不关心。”

  这个人真奇怪,怎么回事呢?我想御手洗的看法应该和我一样。“令堂性格如何?”我们路过狮子堂模型玩具店,开始向黑暗

  坡上走的时候,御手洗这样问道。

  已经到了黑暗坡的中间,左边陆陆续续出现了住家。从这里向高地下边宽阔的街区望去,夕阳西下,天空片橙红。微风徐来,平添几分寒气。

  “我母亲的性格,一言以蔽之,就是孤僻偏执。她和谁也不说话,经常独自在房间里待一整天。她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突然发脾气,对家里人唠叨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嗯,母亲所怨恨的人,应该还是存在的吧……”

  “令尊詹姆斯*培恩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呀,他终究是个英国人,一个和我们印象中的英国绅士一样的家伙。性格内敛,循规蹈矩,所以我们不知道他内心在思考什么。他不善言辞,也不和人交往,但他毫无疑问是个好人。我已经知足了。印象中他虽然为人冷漠,但是外表还不错,高个子,总是穿戴得整整齐齐。”

  “他会说日语吗?”

  “他完全不懂日语,一句日语也听不懂,一句日语也不会说,就这么在日本养育了好几个孩子,而后就回国了。”

  “现在他做什么呢?”

  “嗯,据说他在英国的某个地方安度晚年呢。那里的社会福利养老体制很完善。”

  “那么他的出身是怎样的呢?从事什么职业啊?”

  “他以前好像是位画家。从前我的爷爷参与军需物资制造这个行业,恰好战争爆发,获利丰厚,因而成就了第一桶金。据说在昭和二十年父亲与美军一起来到日本,他小时候就经常听说日本和日本文化,还有日本的女人,对这些东西一直怀有憧憬和向往。来到了日本后不久,就和当时在伊势佐木叮饭馆里打工的母亲一见钟情,于是不顾一切地结了婚。

  “但是另一方面,父亲也有着商人敏锐的嗅觉。当时盟军还有跟随盟军的一大批外国人为他们子女的上学问题发愁,急需适合外国学生的学校。于是父亲就开始寻找能够开设学校的开阔地。这里离横滨的中心区域不远,比较适合,停战之后一片混乱,谣言盛行,据说原来的土地所有者死于盟军空袭,地价就跟白送一样。父亲马上买了下来,建起学校,母亲也搬进了校长宿舍。”

  “原来如此。学校的经营很顺利吧?”

  “一度相当不错。招生也满额了,也不曾发生过亏损。教师方面也集中了相当多的优秀人才,教学水平口碑良好。”

  “那学校为什么在昭和四十五年就关闭了呢?”

  “直接的原因是我父亲过够了日本的生活,想回英国了。他好像决定之后很快就回去了。”

  “好像?您难道没有去机场送行吗?”

  “那时我正在上大学。我在仙台上大学,我哥哥在东京上大学,我们都住校,而妹妹患上了幼儿肺结核住进了医院。暑假回来时,父亲已经不在了。母亲说他已经回英国了。当时虽然很吃惊,但是父亲本来对我们也不怎么亲近。现在回想起来,这样的事情难道不是很常见吗?好像到新加坡那样远东的异邦去游玩一回―我父亲不远万里来到日本,和一位东方的女子一起享受了一段浪漫的时光,还养育了后代―这样的事情,从对方的角度来讲,难道不正是向往的冒险之旅吗?如果说他是没有责任感的男人,那他的确是不负责任了些,但是他给我们留下了家产。得到这么丰厚的财产,我们的生活不成问题。所以他的离去我并不介意。母亲似乎也没有在意,从未说过她想跟到英国之类的话。我的母亲。能够在伊势佐木盯的饭馆里劳作一生就很满足了,现在得到了这么多,对她来讲已经很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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