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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流不止_[日]岛田庄司【完结】(166)

  那天夜里下起了雪,之后大雪接连下了好几天,柿子树下积了厚厚的一层雪。雪停之后,通子战战兢兢地跑去一看,发现早已分辨不出哪里埋过东西,这才放下了心。

  没过多久,春天悄然而至,积雪渐渐融化。刚开始时通子还有些担心,但看到积雪融化之后那部分泥土依旧平整,完全看不出下边埋着可怕的东西时便不再惧怕了。春去夏至,接着迎来秋日,通子渐渐淡忘了柿子树下的秘密。这就是小孩,很容易就会忘记一件事,并且再不会想起。

  再次回想起那段日子时,通子总觉得人的记忆都会在六七岁时出现一个清晰的断层。六岁之前的记忆是注定会被遗忘掉的,七岁以后,大脑会储存新的记忆,并将这段记忆铭记终生。至少通子是这样的。因此,六岁时的那个可怕秘密,就被彻底埋在了通子的记忆深处,几乎彻底遗忘。

  然而,年过四十的通子却再次清楚地回忆起了一切,这简直不可思议。更令人震惊的是记忆的内容,全是些可怕的东西。盛冈家中庭院的那棵柿子树下竟埋着河合民夫的头颅。

  也难怪案发之后,警方带着嫌疑人搜了几次姬安岳,又在逃离现场的路上找了无数次,都没找到死者的头。因为那颗头埋在自家的庭院里!通子和麻衣子将它从世人的视野中抹除掉了。如今那颗人头还在柿子树下吧……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那是自已的幻想吗?——通子试着问自己。但仔细想想应该并非如此,那既不是梦,也不是膨胀的空想。麻衣子挥舞铁铲时的模样,她抬头看向自己,笑着对自己说话时的感觉,一切都那样得真实。那是活生生的现实,并非什么幻想。

  如今麻衣子已经死了,不,不光麻衣子,还有父亲郁夫、母亲德子,整个日本,知道这一秘密的只剩自己一个了。这太可怕了!知道解开四十年前那件大案的重要钥匙在哪里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通子曾犹豫过,不知是否该把这个秘密告诉吉敷。她很怕,因为照这样推测,父亲就是恩田事件的凶手了——如果仅仅这样,倒还能勉强写封信告知。但要她在信里说明盛冈家中的庭院里埋着河合民夫的人头,这种事实在无法用言语表达。即使自己能写下来,也无法把信寄出去。

  通子并不是顾虑告发父亲这件事,她只是不想亲手把那个决定性的证据拿出来。另外,虽然通子并不打算包庇父亲,但不知不觉间,她开始考虑起自己的名誉和加纳家的声誉。自己已做过导致加纳家没落的事了,再亲手将能证明父亲残暴罪行的证据提交给警方的话,那就太不孝了。

  还有一项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吉敷曾去过那个家的事实,使通子的心中生出一份抵触情绪。吉敷曾以自己丈夫的身份去过几次那个家,当时通子从未在他面前提过有关柿子树下那个秘密的只言片语。不过那时通子确实是忘记了,并非刻意隐瞒。不过她也没告诉吉敷藤仓良雄和母亲都死在挂着般若面具的那个房间里,有关那件事,通子是刻意隐瞒了的。

  一旦说起那件埋在柿子树下的东西,就很可能以此为契机,不得不说许多事了。另外,还有一个不想说这些事的原因。虽然如今的通子早已与吉敷离婚,两人过着属于各自的生活。但由纪子的父亲毕竟是吉敷,而且自己至今仍深爱着吉敷。所以,通子不想让吉敷看不起自己。即便不说那些,自己已经在他面前抬不起头了,如今若再说出这些事,自己在吉敷心中的形象可就彻底完蛋了。

  但通子又不想就这样让这件事过去。不管对不对吉敷讲明,她都想去那棵柿子树下挖掘一番。过去四十年了,还能挖出河合民夫的头颅吗?那东西还会原封不动地埋在那里吗?还是说,儿时的那段记忆根本就是场梦?无论如何通子都想去确认一下,这一想法越来越强烈,令通子心痒难忍。

  那个家现在已经属于阿为了,因此,想这么做必须先征得阿为的同意。她会答应自己的请求吗?估计得拿点儿钱给她作谢礼才行吧。即便如此,她也未必一口答应。该怎么对她说呢?突然到别人家的庭院里去乱挖一通,该找个怎样的理由呢?这一问题接连困扰了通子好几天。

  阿为还住在那里吗?她今年多大了?话说回来,她是哪年出生的来着?仔细回想一下,其实通子对阿为根本一无所知,之前也没听父亲或阿为本人提起过。

  麻衣子死于昭和三十六年,自己在那一年的八月迎来了九岁生日之后,阿为便频繁出入家中了。通子觉得她当时大概四十岁,如此算来,应该是大正末年出生的。

  思来想去,通子还是决定先给阿为写封信,就寄到盛冈老家。通子在信里说自己有事想找阿为打听一下,希望能和她当面聊聊。至于具体什么事,她并没有写明。

  通子不想直接找上门,担心遭到拒绝。她想先得到对方的同意,确认之后再趁周末去盛冈一趟。

  信寄出了三个星期,却如石沉大海毫无回音。于是通子试着打了通电话,电话竟然接通了。

  “喂?”听筒里传出陌生女子的声音。

  “请问是加纳为女士府上吗?”

  听完通子的提问,对方回答道:“不是的。”

  “那……是青木女士吗?”

  青木是阿为的娘家姓,现在那里或许住着阿为的娘家亲戚。

  “不,也不是……”

  对方依旧否定。通子又说了一遍老宅的地址,问对方是不是那里。这次对方回答说没错。

  “我是前几天给您那边写过信的加纳通子,请问您是否知道之前住在您那里的青木为女士如今怎样了?我是她的老朋友。”通子说道。

  对方似乎想起来了,看来信确实送到了。只听对方冷冷地说:“阿为女士已经过世了。”

  “啊?”虽然之前也曾设想过这样的结果,但真正听到还是让通子吃了一惊,“如此说来,您是从青木女士那里买下这座宅子的?”

  “对,没错。”对方的语调听起来颇为冷淡,但声音很年轻。

  10

  “那个,这样有些冒昧,但还是想问问,您是青木女士的亲戚吗?”通子问道。

  “是的……”对方应了一声,之后似乎就不愿多说什么了。对方确实不需要多说什么,一直没挂电话也只是出于收到通子的信而没有回信的愧疚罢了。

  “再冒昧请问一下。”通子说道,“是否可以找您当面聊聊呢?我有些事想请教您。”

  “啊?您不是住在京都那边吗?”对方说。

  “是的。如果可以,我想去盛冈登门拜访,您休息日方便吗?因为平时我还要上班。”

  “可您到底是……”听筒中传出对方心存戒备的说话声,但听不出北方口音。

  “我姓加纳,以前住在那座宅子里。”

  “哦。”

  对方似乎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是盛冈的人,应该都听说过加纳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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