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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行_[日]东野圭吾【完结】(73)

  “事qíng如果真是这样,那个人岂不太无法无天了?因为照您所说,今枝先生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一成的话让笸垣的脸如能剧面具般失去表qíng。他说:“我认为,他还活着的可能xing极低。”

  一成长出一口气,转头看着旁边。这真是一场消磨心神的对话,心脏早已怦怦加速搏动。“既然是男子打电话给派报中心,也许和唐泽雪穗无关。”说着,一成自己也觉得奇怪。他分明想证实她并不是个常人眼中的普通女子,然而一旦事关人命,说出来的话反而像在为她辩解。

  笹垣再度将手伸进西服的内袋,但这次是另一边。他拿出一张照片。“你见过这人吗?”

  一成接过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脸型瘦削的年轻男子,肩膀很宽,与身上的深色上衣相当协调。不知为何,给人一种冷静深沉的印象。一成不认识,如实相告。

  “真可惜。”

  “这是什么人?”

  “我一直在追查的人。刚才和你jiāo换的名片,可以借一下吗?”

  一成递给他,他在背面写了一些字,说声“请收下”,还给一成。一成翻看背面,上面写着“桐原亮司”。

  “桐原……亮司,这是谁?”

  “一个像幽灵一样的人。”

  “幽灵?”

  “筱冢先生,请你把这张照片上的面孔和这个名字牢记在心。一旦看到他,无论是什么时候,都请立刻和我联络。”

  “但这人究竟在哪里呢?不知道他在哪里,就跟一般的通缉犯一样啊。”一成将两手一摊。

  “现在还不知道。但他一定会在一个地方现身。”

  “哪里?”

  “那里,”笹垣舔了舔嘴唇,说,“唐泽雪穗身边。虾虎鱼一定会待在枪虾身边。”

  老警察话里的含义,一成一时无法明白。

  5

  田园风光掠过窗外。偶尔,有些写着企业或商品名称的广告牌竖立在田地里,风景既单调又无聊。想要眺望城镇街景,但新gān线经过城镇时,总是被隔音墙包围,什么景色都看不见。

  典子肘靠窗沿,看向邻座。秋吉雄一闭着眼睛,一动也动。她发现,他并没有睡着,是在思索。

  她再度将视线移往窗外。令人窒息的紧张感一直压在她的心头,这趟大阪之行,会不会招来不祥的风bào呢?她总抛不开这个念头。

  然而,她认为这或许是自己了解秋吉的最后一次机会。回顾过去,典子几乎是在对他一无所知的状况下与他jiāo往,直到现在。她并不是对他的过去不感兴趣,但她心里的确存在着“现在比过去更重要”的想法。在极短的时间内,他便在她心里占据了不可取代的地位。

  窗外的风景有了些微变化,似乎到了爱知县,汽车制造相关产业的广告牌增加了。典子想起了老家,她来自新编,她家附近也有一家生产汽车零件的小工厂。

  栗原典子十八岁来到东京。那时,她并没有打定主意要当药剂师,只是报了几个有可能考上的系,恰巧考上某大学药学系。

  大学毕业后,在朋友的介绍下,她顺利进入现在的医院工作。典子认为,大学时代和在医院上班的前五年,应该是自己最惬意的时期。

  工作的第六年,她有了qíng人,是在同一家医院任职的三十五岁男子,她甚至认真考虑要和他结婚。但是要这么做有困难,因为他有妻小。“我准备和她分手。”他这么说。典子相信了他,因此租下现在的房子。要是离了婚,他就无处可去了,当他离开家时,她希望能给他一个可以休憩的所在。

  然而,正如大多数的外遇,一旦女方下定决心,男方便逐步退缩。他们碰面时,他开始抛出各式各样的借口:担心小孩、现在离婚得付为数可观的赡养费、花时间慢慢解决才聪明等等。“我和你见面不是为了听这些话。”这句话她不知说了多少次。

  他们的分手来得相当令人意外。一天早上,到了医院,不见他的踪影。典子询问其他职员,得到的回答是:“他好像辞职了。”

  “他好像私吞了病人的钱。”女职员悄声说,一脸以散布小道消息为乐的表qíng。她并不知道他与典子的关系。

  “私吞?”

  “患者的治疗费、住院费等缴费明细,不是全由计算机管理吗?他啊,故意弄得像是数据输入失误,把入账记录删掉,然后把那部分钱据为己有。有好几个病人反映,分明付了钱却还收到催款通知,这才发现。”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清楚,好像一年多前就有了异常迹象。从那时起,患者缴款就有延迟的现象,很多都是差一点就要寄催款通知。他好像是动用后面的病人缴的款项补前面的亏空,加以掩饰。新的亏空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终于没法补救,爆发出来。”

  典子茫然地望着喋喋不休的女职员的红唇,感觉宛如身陷噩梦一般,一点都不真实。

  “私吞的金额有多少?”典子极力佯装平静地问。

  “听说是两百多万。”

  “他拿那些钱做什么?”

  “听说是去付公寓的贷款。什么时候不好买,偏偏挑房价炒得最高的时候。”女职员两眼发光地说。她还告诉典子,院方似乎不打算循法律途径,只要他还钱,便息事宁人,多半是怕媒体报道损害医院信誉。

  过了几天都没有他的消息。那段期间,她工作心不在焉,发呆失误的qíng况大增,让同事大为惊讶。她也想过要打电话到他家,但一考虑到接听者可能不是他,就犹豫不决。

  一天半夜,电话响了。听到铃响,典子知道一定是他。果然,听筒另一端传来他的声音,只是显得非常微弱。

  “你还好吗?”他先问候她。

  “不太好。”

  “我想也是。”他说。她眼前似乎可以看到他露出自嘲的笑容。“你应该已经听说了,我不能再回医院了。”

  “钱怎么办?”

  “我会还,不过得分期,已经谈妥了。”

  “能负担吗?”

  “不知道……不过非还不可。要是真没办法,把房子卖了也得还。”

  “听说是两百万?”

  “呃,两百四十万吧。”

  “这笔钱我来想办法吧。”

  “什么?”

  “我还有点存款,两百万左右我可以帮忙。”

  “你……”

  “等我付了这笔钱,那个……你就跟你太太——”

  她正要说“离婚”,他开口了:“不用了,你不必了。”

  “咦?什么意思?”

  “我不想麻烦你,我自己会想办法。”

  “可是……”

  “当初买房子的时候,我向岳父借了钱。”

  “多少?”

  “一千万。”

  她感到胸口如遭重击,一阵心痛,腋下流下一道汗水。

  “如果要离婚,就得想办法筹到这笔钱。”

  “可是,你之前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

  “跟你提有什么用。”

  “这次的事,你太太怎么说?”

  “你问这个gān吗?”男子的声音显得不悦。

  “我想知道啊,你太太没生气?”

  典子内心暗自期待着,他太太为此生气,也许就会提出离婚的要求。然而,他的回答令人意外。“我老婆向我道歉。”

  “道歉?”

  “吵着要买房子的是她,我本来就不怎么起劲,贷款也还得有点吃力。她大概也知道,那是造成这件事的原因。”

  “啊……”

  “为了还钱,她说她要去打零工。”

  一句“真是个好太太”已经爬上典子的喉咙。她咽下这句话,在嘴里留下苦苦的余味。

  “那,我们之间,暂时不能指望有任何进展了。”

  她勉qiáng开口说了这句话,却让男子顿时陷入沉默。接下来,典子听到了叹息:“唉,求你别再这样了。”

  “我怎么了?”

  “别再说这种挖苦人的话了,你早就心知肚明了。”

  “什么?”

  “我不可能离婚,你应该也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男子的话让典子瞬间失声。她多想向他咆哮:“我是认真的!”但是当这句话来到嘴边的那一刻,一股无可言喻的凄凉迎面袭来,她唯有沉默以对。他会说这种话,当然是看准了她的自尊心会让她拉不下脸来。

  电话中传来女人声音,问他这么晚了在跟谁说话,一定是他妻子。他说是朋友,因为担心,打电话来问候。过了一会儿,他以更微弱的声音对典子说:“事qíng就这样吧。”

  典子很想质问他,什么叫“就这样”,但满心的虚弱让她发不出声音。男子似乎认为目的已经达成,不等她回答便挂断了电话。

  不用说,这是典子与他最后一次对话。此后,他再不曾出现在她面前。

  典子把屋里他所有的日常用品全部扔掉:牙刷、刮胡刀、剃须液和保险套。她忘了扔烟灰缸,只有这样东西一直摆在书架上。烟灰缸渐渐蒙上了灰尘,似乎代表她心头的伤口也慢慢愈合了。

  这件事后,典子没有和任何人jiāo往。但她并不是决心孤独一生,毋宁说,她对结婚的渴望反而更加qiáng烈。她渴望找到一个合适的男人,结婚生子,建立一个平凡的家庭。

  与他分手正好一年后,她找到一家婚介所。吸引她的是一套用电脑选出最佳配对的系统。她决定将感qíng恋爱放一边,由其他条件来选择人生伴侣。她已经受够了恋爱。

  一个看上去十分亲切的中年女人问了她几个问题,将答案输入电脑,其间还对她说了好几次“别担心,一定会找到好对象”。

  她没有食言,这家婚介所陆续为典子介绍适合的男子。她前后共与六人见过面。然而其中五个只见过一次,因为这些人一见面便令她大失所望。有的照片与本人完全不符,甚至有人登记的资料显示未婚,见了面却突然表明自己有孩子。

  典子与一个上班族约会了三次。此人四十出头,样子老实诚恳,让典子认真考虑要不要结婚。然而,第三次约会时,她才知道他和患了老年痴呆症的母亲相依为命。他说:“我看你一定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他只不过是想找一个能够照顾他母亲的女子,他对婚介所提的条件竟是“从事医疗工作的女x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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