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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布泊之咒_周德东【完结】(259)

  小贩是个30岁左右的女人,牙齿huánghuáng的,长相有点丑,人却很殷勤:“大叔,9毛钱1斤,你自己挑啊,都是新鲜的。”

  父亲没说话,选来选去,终于选中了一棵白菜。外面的菜叶有点蔫,他扒掉了两层,扔进了垃圾桶。

  小贩的表qíng变得很不满,她说:“哎哎,老爷子,你再扒就只剩菜心了!”

  父亲说:“你看外面那菜叶能吃吗?”

  小贩说:“你这么买,那价格就不一样了,1块1斤。”

  父亲说:“你刚才还说9毛钱1斤!不买了。”

  父亲转身就走。

  小贩一把拽住了他:“你把菜叶都扒掉了,说不买就不买了?”

  父亲说:“谁让你乱涨价的!”

  小贩说:“你听着,我不想打架,你把白菜扒了就必须买,不然我不可能让你走。”

  父亲说:“你放开我!”

  小贩说:“你买白菜!”

  父亲推了她一把,说:“我就不买了,你能咋地!”

  小贩突然坐在了地上,拽住父亲的裤脚儿大喊起来:“你个老家伙!你他妈摸老娘!”

  父亲怎么都挣不脱,他说:“你这个女的,怎么耍磨磨丢呢!”(耍磨磨丢,东北俚语,胡搅蛮缠的意思。)

  人都围了上来,看热闹。

  这时候,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从商亭背后走出来,他一把揪住了父亲,一拳砸在了他的耳朵上。父亲摇晃了一下,摔倒在地上,手里的菜散了一地。

  那男子又冲上去踢了父亲两脚,父亲蜷起了身体,捂住了脑袋。

  旁边好几个小贩都认识父亲,有个平头一边拉架一边小声对那个男子说:“顺子,差不多得了,他儿子是警察……”

  那个男子一下就怯了,嘴里依然骂骂咧咧的,却不再动手了。

  又一个卖水果的小贩说:“什么警察!他杀了人,进监狱啦!”

  那个男子冲过去踹了父亲一脚,踹在了腰上,父亲悲惨地叫了一声。那个男子声叫嚷着:“我打的就是警察的爹!我让你欺压老百姓!我让你买菜不给钱!……”

  旁边有人鼓起掌来。

  平头再次拽住了那个男子“哎哎哎,他儿子最近跑出来了!”

  那个男子再次停止了撒野,只剩下装腔作势地骂了:“起来啊,别他妈装死!”

  另一个圆脸小贩说:“听说他逃进了新疆大沙漠,已经死在里面了!”

  那个男子又来了劲,要冲上去打,这次被他老婆拽住了,他老婆对他使了个眼色,然后把他推走了。

  一般老头会躺在地上不起来,东北话叫“放鹅”(讹),父亲没有,他挣扎着爬起来,捡起地上的菜,嘟囔着:“我就不买你的菜,有能耐你打死我……”

  然后,他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父亲挨了一顿揍,只为了1毛钱。

  章回的心里非常难过。

  如果换了过去,他来了,那个打人的男子会扒掉白菜外面所有的蔫菜叶,把最gān净的部分送给他,不要一分钱。

  现在,他只能站在高处当看客,再也帮不上父亲了。

  章回跟着父亲回到了家,父亲始终没有发现他。

  他在窗外站了一夜,天亮之后,他飞进了楼道,站在了家门口。就像小时候父母去上班了,他从学校回家,却没有拿钥匙……

  老章抱着这只来历不明的鹦鹉,走到客厅,看了看笼子里的那根链子。它果然把那个弹簧锁打开了。

  老章把它轻轻放进去,又一次用那个弹簧锁把它锁住了,然后避开它的眼睛,快步回到了卧室。

  老伴当然不相信儿子变成鹦鹉回来了。

  她翻个身就“呼呼”睡过去了。

  老章却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老章起chuáng之后又去看望那只鹦鹉,它还在栖木上站着,身上的羽毛已经所剩无几,一双眼睛红红地看着他。

  老章给它补充了维生素,还给笼子喷了一些水,保持湿度。他真的把它当成儿子了。

  这天半夜,老章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哇,湿,脏,维……”

  他睁开了眼睛,家里死寂无声。他知道这次是做梦了。

  他走出去,打开灯,看见那只鹦鹉躺在笼子底部的木板上,一动不动了。它身上的毛已经全部掉光,光秃秃的。

  章回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依然躺在那个木屋里,森林里的朝阳刚刚升起来,湿漉漉的,照进了窗户,无比清新。

  他坐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他还是他,并没有变成鹦鹉。

  他长长松了口气,朝四下看了看,郭美正在大chuáng上睡着,她侧着身,显出xing感的腰臀曲线。白欣欣也睡着,他趴在小chuáng上,姿势很像一只甲虫。

  难道刚才是做梦?

  这个梦太漫长了,太bī真了,根本不像是梦!

  他没有惊醒郭美和白欣欣,他从口袋里轻轻掏出手机看了看,顿时又糊涂了——他们从太阳墓离开罗布泊那天是5月11日,今天应该是5月12日,可是,手机显示的时间却是:2013年5月22日!

  白欣欣也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抱着双膝发呆。

  章回盯着他,问:“你怎么了?”

  白欣欣说:“刚刚做了个梦,梦见我回家了……”

  章回说:“你怎么回家的?”

  白欣欣把目光转向章回,突然“呵呵呵”地笑起来:“我梦见我变成了一只甲虫!太可爱了!”

  章回说:“等一下!你在家里看过电视吗?”

  白欣欣说:“什么意思?”

  章回说:“你看过新闻吗?”

  白欣欣说:“看过……”

  章回说:“你看到了什么新闻?”

  白欣欣努力想了想,说:“7月19号,美国汽车之城底特律申请破产了……7月20号,马英九连任中国国民党主席……还有,7月22号甘肃岷县发生了6.6级地震……”

  章回半天才说:“我也看到了这些新闻!”

  第九章小三儿的偷窥生活

  白欣欣睁开眼睛,发现这个世界变了,变成了很多画面,类似数不清的监视器,他努力把这些画面拼接,终于确定,他依然在森林木屋里,只是他不再是他,他好像变成了一只甲虫!

  是的,他变成了一只七星瓢虫,他开始用复眼看这个世界了。他的身体呈卵圆形,只有6毫米长,4毫米宽。背部两片鞘翅是橙huáng色的,上面有几个黑色斑点。头部、复眼、口器都是黑色的,触角是褐色的。

  做人的时候,白欣欣不算是个好人,现在他却被变成了益虫。

  瓢虫之间有一种奇妙的习xing:益虫和害虫之间界限分明,互不gān扰,互不通婚,各自保持着传统习xing,不论传下多少代,绝不会产生“混血儿”。

  白欣欣试着移动六根细细的脚,朝前走了几步,一张chuáng变得高低不平,非常宽阔。他顺着横七竖八的gān糙走到chuáng边,就像站在摩天大楼上朝下看,他抖了抖翅膀,竟然飞起来。

  他很不适应悬空的感觉,非常害怕,赶紧落在了地上,接着朝外面爬。

  那些参天大树在视觉上变得恐怖。

  那些糙变成了他的森林。

  他绝望地朝前爬,朝前爬,朝前爬。他知道,他的速度比人腿慢了50倍,森林大了90万倍。他又恐惧又着急,时不时地舞动双翅飞起来,飞几分钟又落在地上,继续爬行……

  饿了就吞食一点糙上的蚜虫,渴了就喝点糙上的露水。

  生活倒变得十分简单。

  有那么一次,有一只花里胡哨的鸟朝他飞过来,他吓死了,他发现他一害怕的时候,脚关节分泌出一种难闻的huáng色液体,那只花里胡哨的鸟立即离开他,飞上了高空。

  他心里暗暗感谢老天创造瓢虫的时候,赐给了它们这种自卫能力。

  他不敢动,把三对细脚收缩在肚子底下,装死。直到那只鸟飞得不见了,他才继续朝前走……

  可怜的白欣欣在森林里走了几天几夜,终于听见了汽车奔跑的声音。

  他知道,他离公路已经不远了。

  又走了两天一夜,他来到了公路旁的一个加油站。这时候是下午4点多钟。

  通过加油车辆的牌号,他确定,此地就是他的老家福田市附近。他有点沾沾自喜了,当初他选了那条刻着“闽”的通道,看来他选对了!老天真的把他送回了老家!

  那么,那片森林应该就是福田市的龙谷森林公园了。它位于福田市西北部,总面积公顷1460公顷,共有植物1500多种,比如南方红豆杉,福建柏,油杉……等等。

  可是他变成了一个虫子。

  是不是该去医院治疗呢?

  他立即意识到,这个想法极其可笑。就算真的遇到神医,也不能把他从一只瓢虫变成人,除非把“医”字去掉,只剩“神”。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去看看自己的老婆。

  自从他去安徽做生意之后,就没怎么回家看过老婆和儿子。直到两年前,他主动回来了,回来和老婆办理离婚手续……

  他感觉,在这个世界上,眼下他最亲的人就是老婆和儿子了,尽管他们不可能再认出他来,他还是想回到他们身边,只要能看着他们吃饭、睡觉、聊天,那就是他最大的幸福了。

  白欣欣不想再爬了,他来到一辆皮卡前,振翅飞了上去。

  那辆车加满油之后,开走了,果然开向了市区的方向。

  白欣欣终于提速了,一个钟头之后,他回到了福田市。福田市不大,白欣欣熟悉它每一个角落。他用复眼看着路旁的建筑,虽然有变化,但是大部分都十分熟悉,内心百感jiāo集。

  他发现,他变成瓢虫之后,不会哭了。

  皮卡拐了个弯儿,又朝前开了两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白欣欣从车上飞起来。他家住在旁边那条街上,他要横cha过去。

  白欣欣走一会儿飞一会儿,飞一会儿走一会儿,天黑的时候才回到他家那个小区。

  他家住在一楼,他飞上窗台朝里看了看,里面的家具没怎么变样,陈旧而简朴。他的心里有点酸楚,这么多年一心赚钱了,根本没想到帮助老婆改善一下生活……

  他看见了儿子的书包,扔在地板上,旁边散着作业本和文具盒。儿子的书包都那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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