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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布泊之咒_周德东【完结】(51)

  音流这个词让我一震,蓦地想起来,衣舞是学音乐美学专业的。

  音流是个很鲜为人知的学科,发明者是德国物理学家克拉德尼。

  十九世纪初,克拉德尼在小提琴上安放一块金属薄片,均匀地撒上沙子,然后用琴弓拉琴,结果那些细沙自动排列成不同的美丽图案,随着琴弦拉出的不同曲调和频率的不断增加,图案也不断变幻,越来越复杂——这就是著名的“克拉德尼声音图案”。

  声音是一种波动,不管是敲门还是击掌,声音的震动会引起空气有节奏的振动,使四周的空气产生疏密变化,形成声波,一直持续到振动消失。

  后来,这种技术经过其他科学家不断完善,逐步形成了音流学,即通过不同频率的声波,振动水或者沙子,就能得到不同的几何图案。

  比如,让一个装满沙子的容器,以每秒25次以下的频率均匀地振动,沙子最终呈现的是一个逐渐向外的螺旋形状,这个形状正是宇宙银河系的基本形态和外观,也是地球上生物遗传物质——DNA分子的双螺旋结构。非常神奇。

  音流学还可以用来“捕捉”动物的声音,分析各种复杂的声波。

  比如,科学家把海洋动物发出的声波频率,绘成各种图谱,以便识别出它们的种类。有一天,人类甚至有可能通过音流学,读懂海豚之间是怎么jiāo流的。

  全世界没几个人玩音流。

  我问:“你懂音流学?”

  衣舞说:“这是我的专业。”

  徐尔戈和孟小帅都来围观了。

  我们从白欣欣那里,借来一块房车上的太阳能吸光板,抬到远离营地的地方。接着,又挖来了一些沙子。孟小帅主动贡献了她的一双丝袜,用来筛沙子。

  最后,衣舞把那些很细的沙子均匀地撒在光滑的吸光板上,然后让我们全体离开。任何细微的声音都会导致图案发生变化。

  衣舞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她gān得很开心很专注。

  我们回到营地,向其他人介绍了qíng况,叮嘱每个人都不要乱动,不要出声。于是,大家都变成了木头人。

  半个钟头之后,衣舞朝我勾勾手,我和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那块吸光板跟前,打开手电筒查看上面的沙子,我顿时被震撼了……

  第四十八章一句令人魂飞魄散的谐音……

  光滑的吸光板上,那些沙子呈现着均匀的起伏形状,只有一处不规则,是个尖利的三角。

  我看了看衣舞。

  衣舞说:“这真的是海làng的图案。”

  我说:“这个三角是怎么回事?”

  她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一个鲸类的叫声。”

  如果说,之前都是猜测,现在通过音流技术,终于确定了一个举世震惊的现象——我们在罗布泊可以和地球另一端的某个位置对话,就像面对面!

  回到营地,我说了这个消息,大家又恐惧又惊喜。

  我说:“以后,不管我们在什么地方宿营,最好有个专人负责监听地下,不要错过求救的机会。”

  徐尔戈说:“jiāo给我。”

  大家各自回帐篷的时候,我对衣舞说:“衣舞,你和我去散散步吧,好吗?我想跟你聊聊别的。”

  衣舞说:“好的。”

  我说:“你回去穿厚点,凉。”

  她说:“不用。”

  我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

  衣舞是其中一个重大问题。

  我不知道,这是我跟她第一次单独谈话,也是最后一次谈话。

  我带着她,走出了营地,四周漆黑,风很凉,带着一种土腥气。

  我们一直静静地走着,她也不问问我找她有什么事儿,突然说:“周老大,我给你唱首歌吧?”

  我说:“好哇。”

  她就唱起来,歌词和调子都很古怪:“我把心给你了,你把它扔掉了。我的心空了,不再知道疼了。不会再安一颗了,其它都是石头了。只剩下躯壳了,没什么意思了,我选择离开了。你把你藏起来了,我找不到了。月亮帮忙了,把你的脸照亮了。你安详地睡着了,跟我在梦里相遇了。我破涕为笑了,你不会再醒来了,永远在一起了——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奄奄huáng昏后,魂去尸长留。”

  我发现,她唱歌的时候发音十分准确。不知道为什么,这首歌听得我全身冷飕飕的。尤其是最后四句副歌部分,由平缓的旋律突然变得很高很高。

  她唱完之后,我问她:“谁的歌?”

  她有些腼腆地说:“我编的……”

  我停下来,看着她黑糊糊的脸,突然开门见山地问:“衣舞,你给我寄过很多礼物。”

  她竟然丝毫不惊讶,低声说:“你不喜欢……”

  我避开了这个话题,说:“你喜欢你的专业吗?”

  她说:“我很喜欢,只是不实用。其实,我很害怕这个社会,只想读书,不想毕业。”

  我想了想,突然问:“你怎么有钱给我买房子?”

  她说:“去年,我的父母出车鹤(祸)都死了,我是独生子女,得到了一笔赔偿金。那是我父母的命,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它,最后就用它们换成礼物,送给我喜欢的人。”

  我说:“我挺后悔的。”

  她说:“你后悔什么?”

  我说:“我们最后一次通电话,我太没修养了。”

  她说:“那天我很痛苦,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说:“衣舞,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对你来说不重要,你有你的生活,重要的是你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我们之间本来没有任何关系,是你凭空制造了很多复杂的关系。”

  她愣了:“我们之间……没关系?”

  完了,我们又陷入到最初的矛盾里了。

  我再次转变话题:“衣舞,你这次来罗布泊,目的是什么?”

  她的口气有些冷:“我们之间没有关系。”

  我说:“不不不,现在有关系了,我们是结伴出来的,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

  她看了看我,说:“我想送给你最后一个礼物。”

  我说:“什么意思?”

  她说:“你不是希望我死吗?”

  我说:“如果因为某个人一句话就去死,那我们的生命太脆弱了。”

  她把目光转向了远处的黑暗:“其实,我早就有了自杀的念头,只是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方式怎么了结自己……”

  接着,她对我说了她试过的很多种自杀方式,这是她说话最多的一次。

  她说:“我曾经去过62成(层)高的楼顶,那里的风就像罗布泊这么大,听不到人声,简直就像天堂的郊区。我闭上眼睛想象蹦极的感觉,飞翔的感觉,非常幸福。可是,我又想到我会以每秒12米的速度掉下去,最后摔在马路上,鲜血会溅出几十米,脑袋会四分五裂,一只眼珠滚进下水道里,一只眼珠弹到人行道上……又觉得太丑了。”

  她没有自杀,仅仅是因为死去之后“太丑了”。

  她继续说:“我也去过海边。对于女孩来说,跳海似乎更làng漫些。可是,我又想到,我淹死之后,我的ròu会被鱼吃得jīng光,那些鱼又可能被人吃掉,而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我的导师……又觉得太恶心,也放弃了。”

  说到这儿,她看了看我:“我记得,你在书里曾经描述过自杀,你说——自焚,把自己变成一堆烤ròu的过程;服毒,一千把尖刀剜你的内脏;上吊,让舌头舔到前胸的魔术;枪杀,让我从你脑袋的这一端看到你脑袋的那一端;割腕,让死亡和出生变得同样艰难和漫长……都让我望而怯(却)步。”

  我说:“所以,你想选择安眠药?”

  她说:“对,我觉得这种死法没有痛苦,飘飘忽忽就去了对岸……”

  说到这儿,她慢慢把脑袋转向我,突然说:“我的录像机和安埋(眠)药都被你拿走了?”

  我说:“没有,不过我捡到了你的录像机。”

  她叹息了一声,说:“那就是天意了。”

  我说:“你不是喜欢送我礼物吗?那我告诉你,你活着,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

  虽然四周很黑,但是我感觉她的眼睛突然亮了亮:“真的?”

  我说:“当然了。”

  她说:“那你会把这个礼物一直带在身边吗?”

  我愣了一下,说:“我们玩个游戏吧。”

  她说:“什么游戏?”

  我说:“你选7个字,互相没有任何关联的。我给你算算命。”

  她想了想,说:“好的。”

  她选的是,一,五,七,十,一,四,一。

  我说:“怎么都是数字啊?我说了,不要有关联。”

  她说:“这些数字有关联吗?”

  我快速想了想——如果把这7个字当成数字,1,5,7,10,1,4,1,那么它们加起来是29,正巧是她的年龄……

  还有什么含义?

  她盯着我又问:“那你会把这个礼物一直带在身边吗?”

  我看着她说:“我是个孤僻的人,排斥任何身外之物。就连我和我自己的身体,都无法达到永远——你说呢?”

  她久久地看着我,不再说话。我们的谈话立刻陷入了僵局。

  我和她对视着,脑袋“轰隆”一声就大了,我忽然意识到,她选的那7个字是谐音:衣舞其实已死矣……

  第四十九章浆汁儿的第六感

  我从衣舞选的7个字里,没找到任何关于xing格和命运的信息。

  我们同行一个礼拜了,她不可能是鬼。我想,这个大龄女的心理肯定有严重的问题。

  一个正常人选的汉字,能显露出潜意识中的某些东西,而衣舞选的汉字则毫无规律可言。我无法做出判断,正像一个懂得牌技的人,跟生手打牌的时候,所有牌技都没用了。

  我匆匆结束了跟她的谈话,回到了帐篷中。

  浆汁儿和布布都睡了。她俩在帐篷的左侧,我和张回在帐篷的右侧,中间是过道。虽然很黑,我却能感到张回很清醒,他好像在思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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