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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悬疑录1:兰亭序密码_唐隐【完结】(57)

  “真迹?!”崔淼把眼睛瞪得溜圆,“可是据我所知太宗皇帝在得到《兰亭序》后爱不释手,临终前还特意嘱咐高宗皇帝,将《兰亭序》的真迹陪葬入昭陵了?”

  “我也是这样听说的,所以我们今日能见到的只有《兰亭序》的摹本,而真迹荡然无存。”

  “难道武相公的这首离合诗是说……他发现《兰亭序》的真迹了?”崔淼惊奇万分地问,“静娘,他给你的贺礼不会就是真兰亭吧?”

  “当然不是。”裴玄静倒是十分平静,“纸和墨都是簇新的,临摹得也比较仓促,一看便知是临时写就。而且……还只有半部,所以绝不可能是《兰亭序》的真迹。”

  “那就让人不解了。武相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做出一个‘真兰亭现’的谜来,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裴玄静再度沉默了。武元衡留给自己的这个谜,到此刻仿佛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他处心积虑布置的一切,处处围绕着王羲之和《兰亭序》,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合乎逻辑的解释。然而,她又面对了更大的困惑——真兰亭现。

  贞观年间的《兰亭序》摹本距今一百五十年,都已经是价值连城的古董,更别提作于五百年前的《兰亭序》真迹,那根本就是无价之宝。

  假设,《兰亭序》的真迹确实重现于世,那么它现在何处呢?武元衡是不是希望裴玄静找到它?他凭什么认为她有这样的能力?他还给她留下了什么进一步的线索吗?

  再说全天下都知道《兰亭序》真迹陪葬入昭陵,怎么可能又重现于世?难道当初高宗皇帝根本没有遵从太宗皇帝的遗旨?又或者是有人把它从昭陵里偷出来了?

  这一切太过扑朔迷离了。

  裴玄静思忖着说:“好的离合诗,应该做到谜面与谜底的寓意交融,相互映衬。所以,还需要从表面的诗意出发想一想。”

  “这倒不难。这首诗句句用典,无非把典故理一遍罢了。”崔淼说,“头两句‘克段弟愆休,颍谏孝归兄。’用的是春秋之典。《春秋》开篇第一则‘郑伯克段于鄢’,讲的是郑庄公老奸巨猾,故意纵容其弟共叔段与其母武姜,令共叔段娇纵,欲夺国君之位。庄公遂以此为由讨伐弟弟,将其弟杀害之后,庄公又怨恨母亲偏心,将她迁往颍地,还发誓不到黄泉,再不与母亲相见。后来经过孝子颍考叔规劝,才从地道中迎回母亲,母子重归于好。这个典故嘲讽帝王家骨肉相残,手段隐蔽而毒辣。后来郑庄公虽然有所悔悟,迎回母亲成全孝道。但是他杀了母亲最爱的小儿子,再怎么做也弥补不了母亲的丧子之痛。所谓‘孝归兄’无非是表面文章罢了。

  “至于‘流言日’和‘周公心’这联嘛,我记得白乐天写过一句类似的诗,好像是什么‘周公恐惧流言日’,对吗娘子?”崔淼滔滔不绝地一口气讲下来,突然注意到裴玄静已经许久未发一言了。

  她抱膝坐于灯下,油灯将尽时的微光,在漆黑的双眸中摇曳不定。

  崔淼这才意识到,裴玄静的神魂早就离开这间小屋,飘荡到了旷野的深处,也许……已经随着清光掠过邙山之巅,去到那朝思暮想之人的身边。

  其室则迩,其人甚远。

  崔淼暗暗地叹息一声,低声道:“娘子累了,先休息吧。咱们明日再接着猜谜。”

  待他走到门边,裴玄静才如梦方醒,问:“崔郎去哪儿?”

  至少,他听出了她语调中的依恋,也许她自己并不知觉。

  “我就在外边,快睡吧。”崔淼倚着廊檐坐下来,第五夜——他对自己说,这是他们在一起度过的第五个夜晚了。

  第四章 新婚别

  1

  漕运一直是大唐帝国的命脉。

  长安城作为大唐的都城存在一个致命缺陷:粮食供应。关中地区的粮食产量根本不足以支撑一个百万人口的超级大都市,必须依赖经大运河从江淮地区运来的粮食。这个转运的过程一旦出现阻滞,长安城立即岌岌可危。开元末年,玄宗皇帝改革漕运,采取了沿途修仓、分段转运的方法,建立了河阴、柏崖、集津、三门诸仓,才有效地解决了困扰长安城多年的粮食问题。大唐皇帝总算不必碰上荒年就拖家带口,领着文武百官迁徙东都洛阳就食了。天宝三年,玄宗皇帝高兴地说:“朕不出长安近十年,天下无事,朕欲高居无为,悉以政事委林甫。”

  言犹在耳,渔阳鼙鼓动地而来。最美好的愿望总是要用最残酷的方式摧毁,这才是人类为自己的愚蠢和自满所付出的代价。

  孤独地死在太极宫的玄宗皇帝看不见了,若干年后他的子孙们仍然在为漕运而苦恼。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拒绝纳税。帝国对江淮漕运的依赖日益为甚。

  自从宪宗皇帝下令将河阴仓作为供给淮西军粮的暂存地后,河阴县的重要性愈加凸显。此地本来只是一个渭河边的小村落,从开元后期沿岸建起一系列大仓,驻扎了守卫的军队,又为负责转运的官员建立驿站,市面渐成气候。

  如此具有战略意义的地方,按理说必须进行军事化管理。

  不过和大唐的其他方面相类似,所有帝国权威应该发挥作用的地方,都存在着种种不尽如人意之处。中央集权只能虚浮于面上,底下统统各自为政、各显神通。

  驿站原则上归兵部管理,只能接待朝廷官员和公差,不允许对外接客。可是这么做没有油水,还常常得倒贴。所以各地驿站都阳奉阴违,将部分客舍辟出给过路商旅落脚,大搞创收。驿丁还把朝廷仓库中的钱粮偷出来,作为驿站的日常使用。朝廷派来管理的官员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是和他们较真,这帮当兵的立马就能暴动给你看。

  洛阳留守权德舆对河阴县的管理,也本着如上原则。在他看来,“姑息”既是无奈的选择,又不失为一种策略。皇帝以“没有原则”降罪于他,权德舆并无太多委屈。他还挺能理解皇帝面对现实时的矛盾心情。东都留守位高权重,又相对自由清闲,历来都是养老官职中的最优选择。权德舆心里清楚,其实皇帝对自己算不错了。

  倒是武元衡遇刺的消息令权德舆极为震惊,没想到藩镇猖狂到这种地步。老谋深算的他立即担忧起洛阳的治安来。权德舆马上行动,召集来下属各县的县令和负责东都守卫的金吾卫,部署了层层加强防卫的措施,这才觉得心里有底了。

  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东都留守偏偏遗漏了——河阴县。当然,更有可能是内心深处的“姑息”在作怪,使权德舆倾向了“侥幸”。

  清晨离开灵觉寺以后,崔淼和裴玄静就走上了惟上法师口中的捷径。

  其实捷径一点儿都不好走。山中仅有羊肠小道,雍水溪畔则怪石嶙峋,道路曲折盘旋,忽上忽下,马车走起来相当吃力。如果不是为了那一箱嫁妆,裴玄静真想抛下马车,轻身徒步前行。好在有崔淼一路上尽心尽力,终于在月上青天的时候进了河阴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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