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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悬疑录1:兰亭序密码_唐隐【完结】(59)

  宴至兴尽未尽时,王羲之聚拢各人的诗文,乘着酒意方酣之际,握鼠须笔在蚕茧纸疾书为序,乃成千古瑰宝之《兰亭序》。

  裴玄静醉倒了,倒在不朽的辞章和永恒的山水之间。即使闭上眼睛,她也仍然能感受到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清流激湍,映带左右……

  “娘子!娘子!快醒醒啊!”

  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冲破梦境,裴玄静被人用力拉扯起来。她勉强睁开惺忪的醉眼,才发现自己半倚半靠在一个人的身上——是崔淼!

  “着火啦!”崔淼看见她醒来,一边大叫,“快跑!”一边拼命拽着她向屋外冲出去。

  裴玄静跌跌撞撞地跟着跑,才跑到院子里,便看见半边夜空都染得通红了,身后燥热难当,一阵阵热气卷着火舌扑过来,与驿站相连的巨型粮仓起火了!

  火势极猛,就在他们逃进院子的转眼间,驿站后排的客房就被点燃了。屋架房梁噼里啪啦地烧起来,所有的门窗瞬息便被烈火吞没。

  刚才只要再晚一步,他们就逃不出来了。

  裴玄静全身哆嗦,几乎站立不稳。

  崔淼的声音也在发颤:“好险,我们都喝醉了,睡得死死的……”

  “救,救火啊?”裴玄静结结巴巴地说。

  “这么大的火怎么救啊?”崔淼跺脚道,“这得有许多人才行啊!”

  陆续有人从起火的房屋里逃出来,几个驿卒模样的人提着水桶奔过来,边喊边朝熊熊烈火泼上去,根本无济于事。

  裴玄静算是亲眼目睹了,什么叫做杯水车薪。

  “完了。”崔淼在她身边喃喃,“驿站完了。大仓估计也得完……”

  火势愈加猛烈了,有人去开了马厩的门,驿马一涌而出,有些马身上已经落了火星着了火,纷纷嘶鸣着朝河岸的方向跑去。动物就是有这种求生的本能吧。

  裴玄静突然大叫:“我的箱子!”

  她的那箱嫁妆还搁在马车上,停在后院里。

  “你待着,我去!”崔淼扭头便跑,裴玄静哪里听他的,立即紧跟而上。

  前后左右的房屋都在突突蹿着火,还不时有烧透的梁架倒下,两人简直是在火焰中杀出一条路来。

  找到了——马车并未着火,但已被周围的烈焰熏得滚烫。箱子也还完好,崔淼伸手去搬,却立即被烫得龇牙咧嘴。那么重的箱子平常搬起来都困难,现在又被烤得炙热,徒手根本不能碰。

  “怎么办?”崔淼喘着粗气问裴玄静,“要不你挑几件最要紧的东西吧?”

  裴玄静只是咬紧牙关。崔淼见状,往掌心里啐了几口唾沫,运足气又要去搬箱子。

  “住手!”她大叫着去拦他,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粒火星从天而降,箱子瞬间燃烧起来。

  裴玄静拉着崔淼往后退去。“箱子我不要了!快走啊!”她已热泪纵横,却死也不肯松开拉他的手。

  两人互相拉扯着逃出烈火的包围圈。

  崔淼恨声连连,“刚才你应该让我搬的,多少能抢下一些东西……”

  “太危险了,你会烧伤的!”

  “可是你的嫁妆……”

  “没关系。”裴玄静扬起脸,含泪回答,“最重要的东西都在我身上。”

  “啊!”

  “咱们赶紧走吧。”她环顾四周,驿站里的人几乎都逃光了,周围的空气也烫得让人濒于窒息。

  “是,快跑!”

  崔淼牵起裴玄静的手,朝着渭河岸边跑过去。

  出了驿站才看见,连绵的河阴大仓已经烧成一条长长的火龙,见头不见尾。狭长的河岸上来回穿梭着救火的人群,看打扮已经不是驿丁,而是守卫大仓的正规士兵了。

  烈火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码头旁聚集了不少人,两人便也奔向那里。可是还没到码头,他们就被一队人马团团包围住了。

  领队者骑在高头大马上叫道:“抓捕纵火犯!”

  “我们是住驿站的客人,不是纵火犯!”

  根本没人理会他们的辩白,火声、风声、人声把一切都淹没了。

  2

  对于漕运的噩梦,宪宗皇帝李纯还是有心理准备的。

  他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贞元二年时,江淮转运使韩滉一度和朝廷叫板,拖延运输漕米入京。关中很快山穷水尽,禁军公然在大街上叫骂,威胁再不发军饷就要造反了。

  李纯记得,那段时间爷爷德宗皇帝天天在大明宫中遥望东方,一边祷告上苍,一边近乎绝望地等待着渭桥码头的消息。总算天佑大唐,终于在一个秋风萧瑟的早晨,德宗皇帝等到了驻守陕州的陕虢都防御使李泌的加急快报——漕运船队到了!皇帝闻讯欣喜若狂,竟一路狂奔至东宫,对着太子大喊:“漕米已到陕州了!漕米已到陕州了!……我父子得生矣……”

  那一年李纯刚满九岁。

  祖父和父亲为了漕米抱头痛哭的一幕从此深深地刻在他的心底。在李纯的印象中,祖父和父亲还有一次相对而泣,是在贞元二十年的严冬。那年深秋,父亲李诵在太子的位置上苦熬整整二十五年后,终于中风病倒了。这一病便无法下地也说不出话。德宗皇帝心急如焚,每以老迈之躯亲至东宫探望,父子二人亦只能紧握双手,默默地相顾垂泪。

  第二年的正月祖父就驾崩了。惊心动魄的八个月之后,李纯登上皇位,又过了四个月,父亲在太上皇的位置上升遐。

  前后整整十二个月,便是李纯永远不愿再去回顾,却总也逃避不了的永贞元年。

  回想贞元年间,朝野传闻祖父德宗皇帝对父亲不满,一直想废掉他的太子,将嗣位交给更得宠的叔叔舒王。当初李纯也曾惴惴不安,深恐父亲不能即皇帝位,自己这个未来的继承人也将落空,他还甚至为此极度怨恨过父亲。李纯觉得,都是父亲的软弱和多病,逼得自己不得不提前走上风口浪尖,为争夺那个本该属于自己的皇位而殊死搏杀。时隔多年之后,李纯才明白自己当初的指责是多么荒谬无稽。

  父亲顺宗皇帝也许不是祖父最疼爱的儿子,但从那两次极喜和极悲状态下的相对涕泣就能看出,他肯定是祖父心目中份量最重的儿子。德宗皇帝绝对不可能将皇位传给其他任何人。事实也正是如此。病得又瘫又哑的父亲硬是从祖父手中接过皇位,然后又交给了自己的长子——李纯。

  现在李纯已经当了十年的皇帝,十年间麻烦不断,就连漕运的问题也没能彻底解决。好的一方面是,皇帝本人依旧年富力强,还有足够的时间;坏的一方面是,皇帝至今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太子——一个能陪着他喜极而泣或者悲伤落泪的儿子。

  皇帝曾经对长子李宁寄予厚望,并且力排众议,顶住来自郭贵妃家族的巨大压力,将李宁立为太子。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几年前,才刚十七岁的太子李宁竟暴病而亡了。皇帝痛心不已,为此还废朝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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