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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悬疑录2:璇玑图密码_唐隐【完结】(69)

  吐突承璀稍稍回过神来,“裴度啊……”他嗫嚅着,眼神依旧十分空茫,前言不搭后语,“大家,奴不太明白,大家为何要把裴玄静放到金仙观里。那样,那样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会不会令贵妃心怀不忿?金仙观毕竟是她的隐痛……”

  “贵妃?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她的想法了?莫非去了一次广州,连性子都改了?”

  往常听到这种亲昵的责备,吐突承璀总能恰如其分地为自己辩解几句,同时还把皇帝奉迎舒服了,但今天他却讷口无言,似乎真的变了一个人。

  “哗啦!”从帷帘中抛出一条金链,正好落在吐突承璀面前。“朕让你把人带回来,你却给朕带回这个!”

  吐突承璀双手拾起金链:“眉娘不愿意回来,我又不想强她……”他的喉咙哽住了,眼圈发红。

  “记得那时眉娘来拜别,朕赐了她这条金凤环。这傻丫头,居然不懂得怎么戴上。”

  “是啊,所以还是奴帮她缠到胳膊上的。”吐突承璀笑起来,真是比哭还凄惨。

  “是吗?这,朕倒是不记得了。”

  “眉娘的胳膊细得呀,金凤环足足缠了七圈,才算不往下掉了。”

  静了好一会儿,吐突承璀又说:“这回,也是我从她胳膊上褪下来的。想来十年中她都一直戴着它,从不离身。”

  “你拿去吧,留个念想。”皇帝叹了口气,“朕知道,你心里舍不得她。”

  “谢大家!”吐突承璀叩头,“奴再替眉娘谢大家的恩,准她附葬丰陵。眉娘祖祖辈辈积德,才能获此天大的恩典呐。”

  皇帝沉默,少顷,突然问:“李忠言怎样?”

  “他?就是不出声地跪在眉娘的柩前,到我离开时,还一动不动地跪着,像木雕泥塑。”

  “你都跟他说了?”

  “说了。”

  “说了什么?”

  “奴说了眉娘这十年都在哪里,在做什么;奴又说了眉娘所奉的,是先皇之命;奴还说了……正是奴用自己的这双手,把眉娘给掐死了。”

  “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吗?”

  “没有……”吐突承璀抬起头,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说,“对了,当奴追问他,知不知道眉娘在等什么人时,他突然说了两个字——贾昌。”

  “贾昌?贾昌不是死在长安了吗?眉娘等的人是从海上来的。”

  “可是眉娘说过,一旦她接到东瀛来人,就要交付一份先皇手谕,然后送来者启程赴京。如此想来,长安应该也有人在等候。李忠言提到贾昌,是不是这个意思?”

  “也就是说,贾昌守的不单单是墙上的那些字?”帷帘的一角微微掀起,露出皇帝苍白的面孔。他的眉头紧锁,似在忍受某种难言的苦楚,“《兰亭序》的谜底,你都跟他说了?”

  “奴谨遵大家的旨意,上回就去丰陵给他透过风了。”

  “他相信你吗?”

  “这十年来我总去找他倾吐,就算再多疑的人,恐怕也该放松警戒了。况且他困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只有从我口里才能得到些活生生的消息,由不得他不信。”

  “所以你认为,他提起贾昌是确有所指?”

  “对……只是我想再诱他多说一点时,他又死活不肯开口了。”吐突承璀终于从悲痛中摆脱出来,言谈重新变得爽利,“大家,要不奴再去一次丰陵?我就不信撬不开李忠言的嘴!”

  “没用的,像他这种人,早就横下一条求死的心。你真用强,反而成全了他。”

  “那怎么办?贾昌的院子都推倒了,灵骨塔里奴也搜了好多遍,连只耗子都藏不住,实在想不出还能从何下手啊。”

  皇帝的目光一凛:“朕早该想到,他不会那么轻易就……”他突然说不下去了,以手扶额,发出痛苦的呻吟,“这头真真是痛死了!”

  吐突承璀慌了手脚。

  “陈弘志,滚出来!”

  “奴在……”陈弘志应声而出,小步疾行到御榻前跪倒,双手擎着一个托盘,高举过头。

  吐突承璀看见,托盘上有一个金莲花酒樽,旁边还有一个金匣。

  皇帝打开金匣,从中取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又端起酒樽,手微微发颤。他正要将药丸朝嘴里送,吐突承璀突然叫道:“大家,不可啊!”

  这一声喊得着实凌厉,竟把皇帝吓了一跳,几滴玉液从金樽中晃出来。

  “你怎么回事?”

  吐突承璀喘着粗气道:“大家,万万不可服丹,不可服丹啊!”说着,竟“咚咚”叩起响头来。

  皇帝将酒樽缓缓放回托盘:“把东西留在这儿吧。”

  陈弘志忙把托盘放下,又无声无息地退到玄色帷帘之后去了。

  “这丹丸对头痛有奇效,朕试了两次,也还不错。你何苦又要拦朕。”

  吐突承璀直起腰来,额头上已是整块青紫。他颤抖着声音道:“大家,先皇饱受头风之苦数十年,却坚决不肯服丹丸。您还记得吧?”

  “那又怎么样。”皇帝冷笑,“最终仍不得延年。”

  “可先皇毕竟不是死于……”

  皇帝的目光像利刃一般扫过来,吐突承璀自知失言,冷汗一下便浸透全身。足以致人癫狂崩溃的寂静充塞殿中,连灯树银擎上的明烛都惶惶欲灭。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的话音才又响起来:“他不需要服丹,因为那数十年中,他都只是一位东宫太子。太子病了,称病不起便是。没有人等着他去上朝,也没有那么多纷争辩论麻烦乃至战局需要他去处理决断。所以他尽可以病倒,为避害而拒服丹丸。可是朕不行!十年了,朕几乎没有停过朝,更没有病倒过。因为国事不可停,朕更不敢病!这就是他与朕的区别!”

  皇帝的情绪虽然激昂,声音并不高,但吐突承璀听得耳际嗡嗡鸣响。

  皇帝越说越激动:“可是你看看,他给朕留下了什么!这么大一个乱局需要收拾,朕殚精竭虑整整十载,仍然不能有丝毫松懈。朕很累,累极了,但朕必须坚持下去。朕的身体不能垮,绝对不能垮!”

  “大家……”

  皇帝低声道:“朕担心他把病也传给朕了,那可就全完了……”他又狞笑起来:“所以这一切都是宿孽,都是埋在血里的毒,传给朕,想躲也躲不开,你说是不是!”

  吐突承璀不可能答话,所以只能浑身战栗着,徒劳地望着皇帝扭曲变形的面孔。极度恐惧中,他的感官变得麻木,空白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句话:他给你的不仅仅是这些,还有身体发肤,还有……皇位。随即,他被自己这大逆不道该诛九族的思绪吓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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