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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罪之承诺_周浩晖【完结】(29)

  我摇手道:“不必了,我还赶着有事。给你们老爷带句话,就说我谢谢他一夜款待!”说话间,我便径直走向了院门处。那婆子在我身后唤了两声,见唤不住,忙赶着去楼上禀报。我也不管太多,自己把院门打开,然后步出凌府,往竹林外扬长而去。

  今天的计划是去山那边的尼姑庵追查关于“怪物”的秘密。我觉得自己应该先找个带路的向导,至于人选,还有谁比阿锤更加合适?我一路寻找着来到了火车站附近,终于在路旁看到了阿锤的身影。阿锤也看到了我,他主动向我这边凑了过来,然后劈头问道:“孟婆子死了——这是咋回事?”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我稍稍压低了声音,又道,“不过我怀疑是凌沐风那家伙gān的好事。”

  阿锤立刻附和我说:“我也觉得和姓凌的脱不了gān系——前天那两个家伙在院子外面鬼鬼祟祟的,能安了什么好心?”

  我轻轻一叹:“可惜没有证据啊。那姓凌的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现场看起来就像是……”

  我yù言又止,阿锤便抢着补充了一句:“就像是鬼魂在杀人?”

  “你怎么知道?”

  “这镇上都传遍了:说楚汉山和杜雨虹的鬼魂显灵,不光杀死孟婆子,接下来还要杀了我们两个!”阿锤一边说一边瞪起两眼看着我,像是要求证什么似的。我想那些传言多半是从警所里散出去的,阿锤听了个将信将疑,心中难免惴惴。

  我也没法否认,只好苦笑道:“是。现场的祭台上有一块灵牌,上面一共写了三个人的名字。除了孟婆子之外,还有你我二人。”

  阿锤咧着嘴说:“我们跟杜雨虹两口子无冤无仇的,那鬼魂gān嘛跟我们过不去?”

  “招魂的祭品不是我们俩买回来的吗?”我解释说,“那鬼魂觉得孟婆子要说出当年的秘密,这会对楚云不利。他们一怒之下,就把我俩也牵连进去了。”

  “放屁!”阿锤一听就急了,“我们俩又没把楚云怎么着。要说那鬼魂动怒,首先要找的应该是凌沐风啊!楚云在凌沐风手上吃了多少苦头?不找他反而找我们?”

  “你不是说过吗:凌沐风是大富大贵之人,我们怎么比得了?”我把阿锤前两天杵我的话反杵了回去。阿锤沮丧地低着头,不吭声了。我又道:“就说凌府那宅子,依山傍水,竹林围绕,这叫福寿禄三全,是一等一的风水。那鬼魂就算想找他,却也进不了凌府的大门!”

  阿锤愣了片刻,恨恨说道:“cao,山水咱动不了。就那片竹林,老子早晚给他刨了,看他还怎么个福寿禄三全。”

  我看着他那副模样,心中暗自窃笑,便问他:“你到底是信了哪一套?是姓凌的下了毒手?还是鬼魂显灵在害人?”

  阿锤眨了眨眼睛,说:“我觉得还是姓凌的gān的。现在是民国年代了,乾坤朗朗的,哪来的什么鬼魂。冯侦探,你说对不对?”

  前天阿锤说到楚云屁股上的胎记时,一口咬定是凌家女婴鬼魂附体。现在又说什么民国年代,乾坤朗朗,真是自相矛盾。我估计他其实害怕鬼魂更多一点,所以才要力证这事跟鬼魂无关,以求个心安。对这等愚昧之人,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便敷衍道:“我也说不清楚。反正生死由命,我懒得cao这个心。”

  阿锤悻悻咽了口唾沫,没法再说什么了。我便适时把话头引向了正题:“带我往山里走一趟吧。”

  “去哪儿?”

  “山那边的尼姑庵。你认识道吧?”

  阿锤两眼一眯问道:“楚云小时候呆的那地?”

  “对。”

  “认识是认识——”阿锤用寻摸的眼神打量着我,“你去那儿gān什么?”

  “你管呢?你就说去不去。”

  阿锤一挭脖子说:“不去。跟你没啥好事,前天走一趟县城,都他妈的上了灵牌了。”

  我也不废话,掏出枚银元往他身上一扔:“去不去?”

  阿锤伸手把银元接住,chuī口气,又凑到耳边听了听,然后叹道:“唉,你倒是个混不悋的角色,我这条老命迟早要跟你一块折上!”

  我把头一撇:“别废话了,走吧。”

  阿锤把银元揣进衣兜,迈步在头前领路。我们俩向南穿出了镇子,很快就来到了群山前。阿锤指着眼前的一座山峰说道:“得翻过这个山头,没有两三个小时可下不来。”我点点头。阿锤便找了条上山的小路,带着我正式踏上了跋涉之旅。那山路并未经过人工修葺,完全是登山者用双脚踩出来的。一开始那路还算好走,但越往高处小路便越狭窄,两侧的灌木枝杈也渐渐茂密,很多时候几乎是在密林中开山而行。走了有一个多小时,我实在有些疲惫,便招呼阿锤停下来歇口气。

  阿锤得意洋洋地chuī嘘起来:“镇上的人要上山砍个柴什么的,一般都走不到这么高的地方。你也就是找了我,这要换别人,非得迷路不可。”

  我靠在一棵树桩上,解开领口的扣子散散热气,同时问道:“山对面不是还有个镇子吗?你们两个镇子不往来的?”

  阿锤道:“往来很少。再说了,即便有往来也都是绕着山走,谁愿意费劲翻山头啊?不过那个尼姑庵本来也在半山腰上,如果绕到那个镇子再往山上爬就划不来了,还不如直接翻山。”

  我“喔”了一声,明白对方的意思。等这一口气缓过来了,我便催促他继续赶路。我们俩在山林中艰难穿行,好不容易到了山顶时,两人都已是汗透衣襟。不过山顶上秋风凉慡,倒是惬意的很。我们便又停下来歇了一阵,片刻后那汗消了才重新上路。这次我们跨过了山头,向着另一面下山的方向而行。下山不像上山那样劳苦,但腿脚吃的力大,走多了会有种轻飘飘把持不住的感觉。这一路又行了有个把小时,阿锤忽然伸手往前方一指道:“看到了吗?就在那里。”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山林掩映之间发现了几片青砖黑瓦。从路途上估算,去到那里最多还有十来分钟的脚程。我便打起jīng神,加快脚步往山下赶去。越接近那去处时,山路也渐渐变得宽敞平坦,显然是有人常年在附近上下活动之故。

  拐过一个山道之后,终于到了那尼姑庵门前。眼前的寺庵不大,门檐上悬着一块牌匾,上面撰着三个大字:翠林庵。

  我们俩跨过门槛来到了院子里。这院子也就十来步见方,正面是一座佛堂,左右两侧则各有一间小小的偏屋。一棵柏树矗立在院子当中,树下一块石碑颇惹人注目。我走上前去定睛细看,原来是块功德碑。那碑上刻着铭文,大意是某人在清末战乱时被匪兵追杀,身负重伤流落此地,幸得翠林庵明辛师太所救。多年后此人回到翠林庵还愿,特立此碑。

  阿锤对那石碑不感兴趣。他左右看看不见人影,便大咧咧喊了声:“有人吗?”话音刚落,忽有一阵激烈的狗吠声传来。我们俩都被吓了一跳,循声看去,却见一只体型硕大的huáng狗正从后院冲出,龇牙咧嘴地直扑阿锤。阿锤忙往后退了两步,躲在了我的身后。眼见那huáng狗冲到我面前了,我赶紧伸出一只手去,同时嘴里“啰啰”逗引了两声。那狗跟我倒友好,立刻不再吠了,反凑过来在我脚边厮磨嗅闻。

  阿锤见状“嘿嘿”一笑:“嗬,你小子逗狗倒是有一手。”

  我伸手在那huáng狗脑袋上抚摸着,道:“狗是最通人xing的动物,你心存善念,不要怕它,它对你也就不会再有敌意。”

  一人接口说道:“施主说得好。”我抬起头,正看见一个尼姑从佛堂里走出来,她大约三四十岁的年纪,身穿着缁衣布鞋,仪态端庄。

  我上前两步,躬身作了揖,口中说道:“师太有礼。”那尼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尼法号慧清。”然后她上下打量我一番,又问:“施主眼生得很,莫非是远道而来?”

  我点头道:“不错。我此行是为了向师太打听一件往事。”

  慧清微微一笑:“不管所为何事。既然来到了翠林庵,那便是有缘人。请施主到偏厅一坐。”

  于是我便跟着慧清师太往左手偏厅走去。阿锤也想跟着我们,但那huáng狗一见他迈步,立刻又恶狠狠地吠叫起来。阿锤只好收脚骂道:“嘿,你个小畜生!还没完了!”

  我转头对阿锤说:“算了,你就在外头等我吧。”

  阿锤无奈向院外退去,一边走一边嘀咕着:“真是个势利的畜生。呸,狗眼看人低!”

  慧清看阿锤走远了,对我笑道:“这狗并不势利。只是在本庵浸yín得久了,已然有了佛xing。这来客的善恶,它一望便知。它肯对你友好,说明施主必是心善之人。”

  “哦?”我饶有兴趣地问道,“这狗在庵里有多少年头了?”

  “得有十七八年了吧?算起来比贫尼的资格都老呢!当年来到本庵的时候,它才刚刚断奶,如今却是个垂暮老人了。”慧清看着那huáng狗感慨道——从狗的寿命来看,它的确已是老人。

  我又问:“师太在这里多少年了?”

  “我是十五年前出家的。”说话间我们已进了偏房,这里看起来是个会客室,摆着两张木椅和一方简陋的茶几。慧清指着椅子招呼道:“施主请坐,我去沏杯茶来。”

  我忙摇手说:“不用不用,我说几句话就走,不多叨扰。”

  慧清点点头:“既然这样,那我就不献丑了——敝庵寒微,也没有什么好茶。”

  我们各自落座,我又寒暄着说:“这里香火还兴旺吧?”

  “小地方,又是山高路险的,平时少有人来。我三五日的下山一趟,在山下镇子里化化缘,勉qiáng能维持佛祖的供奉。”慧清这番答完,话锋一转问道,“施主此行所为何事?”

  我“嗯”地一声,切入正题:“既然师太十五年前就出家了,那应该知道这座尼姑庵里曾经住过一个小女孩?”

  慧清立刻回道:“施主说的是楚云吧?她是我师父明辛师太收养的弃婴,曾在本庵生活多年。后来尊师仙逝,这孩子便回到了自己的本家。她的本家就在山对面的峰安镇。听说前两年她入嫁峰安的凌府,那是当地响当当的大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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