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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穴/萤之痛_鬼古女【完结】(15)

  “离梅花开还有两个月呢,看你痴呆呆的样子,就等不及了吗?”少女轻柔的声音。

  山下雅广转过身,双眼几个月来头一次有了神采。千言万语,却凝在嘴边。

  “你说,为什么要下雪呢,把东京不多的好处都掩盖了。”少女似问似答。

  “同感,同感,那诸多本就呆板的建筑楼宇,如今在一片白色恐怖下,更显得无趣。”山下雅广的双腿在微微颤抖。

  “最可怜的是旅人游子,错把异乡当故乡,只好在寒风中颤抖,心比手足更觉冷。”

  “好在他乡遇故知,手足虽冻,心却澎湃,热到能化雪除冰。也只有此刻才发现,当初背井离乡,不在qíng理之中,现在看来,是来赴一个大概前世定的缘……”

  “又是心血澎湃,又是奔赴前缘,哪像是个医学生的话,你更需要的是冷静,”少女忽然一笑,“我可以帮你!”

  山下雅广一惊,眼前白光一闪,脸上一阵疼痛,一阵冰凉,一个雪团已经趴在了他的眼鼻之间。只不过这次,笑依旧挂在眼中,他可以看见,笑意也挂在何玲子的两腮。

  “玲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山下雅广一把抱住了何玲子。

  何玲子在他肩头靠了一阵,又低头说:“抱歉,当年不辞而别,实在有苦衷。”

  山下雅广也意识到自己因忘qíng的鲁莽,点头致意:“你当时的境况,我了解。据说,你们走的那几天,奈良突然出现了大量兵士。”

  “我不告而别,其实后来也受了惩罚的,一边希望你赶快忘了我,一边希望你永远不要忘了我,这感觉很不好受。”何玲子仰起脸,看着已经脱了稚气、更俊朗的山下雅广。

  听了这话,山下雅广更是坚信,此番在东京没来由的受煎熬,真的都是命运安排。三年前那段纯纯的感qíng,原来就是真爱的萌芽。

  何玲子说:“所以今天偶然遇见你,就不打算再和你擦肩而过。”

  山下雅广看着出落得更清丽出尘的何玲子:“这次,我再不会让你从我身边离开。”

  何玲子也笑道:“噢?真的由得了你吗?”忽然,一丝忧郁飘过她的双眼,她泱泱地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其实,你不该离我太近,你会受伤的。”

  山下雅广一怔,随即温声道:“即便被你伤……我也喜欢你的短剑。”

  何玲子莞尔一笑,虽在初冬,山下雅广的chūn天却翩然而至。

  何玲子在东京文化学院修习西洋油画。山下雅广在繁重的医学院学习之余,终于有了一个他愿意留连之地。两人经常沿着校外的长街漫步,谈着童年和未来。何玲子幼年漂泊,颠沛于中日两地,见识很广,山下雅广则一直倾心于中国古典文化,两人间有无尽的话题。

  当何玲子邀山下雅广和母亲渡边玲子会面的时候,山下雅广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他知道这一步的意味。

  渡边玲子跪坐在台前抚琴的样子,山下雅广一生难忘。那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长发如瀑,面容淡雅,玉箸般的手指在凝柔缓急间和琴弦殷殷对语,仪态和音乐融为一体。

  虽然在山下雅广心目中,何玲子是世上最明艳的女子,但他还是惊诧于渡边玲子的容颜。已过中年,渡边玲子仍保持着一种让人不敢bī视的美。尤其她的双眼,纯净如水,亮如点漆,似乎还带着孩童的天真。虽然何玲子曾告诉过他,渡边玲子在当年海军大臣府里行刺后受伤,双眼再也无法视物。

  寒暄过,渡边玲子静静地听山下雅广对她琴声的赞美,微笑说:“听玲子说你对各类艺术都有浓厚兴趣,如果你愿意,可以让玲子经常带你过来,我教你弹琴……”

  山下雅广惊喜地看一眼何玲子,却见她眼带迷惑:“何夫人能赐教,幸何如之。”

  “孺子是否可教,从学琴来说,主要是看一双手。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手?”

  山下雅广愣了一下,才明白渡边玲子所谓“看手”的意思,将双手伸了过去。渡边玲子掂起了山下雅广细长的双手,轻轻抚摸,直到摸得山下雅广有些不自然起来,她忽然用力一捏,山下雅广痛得轻轻叫出了声。

  何玲子叫了声:“妈妈!”渡边玲子放开手,向他颔首:“山下君,请回吧。”

  山下雅广顿时觉得仿佛失去了生存的空间,险些就要晕倒。

  “妈妈!”何玲子厉声地叫着,显然也震惊地不知该说什么。

  “山下君,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渡边玲子却厉声喝问着山下雅广。

  山下雅广拂袖而起,拉门而出。

  “山下君!”何玲子追到门口,“你等等,好不好?”母女俩的争执声透过屏风和木门,传入山下雅广的耳中。

  “我是为了你好,他会让你受苦。”渡边玲子的话音如同冷泉流过寒石。

  “妈妈,您难道看不出来,他是我在芸芸众生里能找到的最善良的人……”

  “善良,但柔弱,他的人,和他的手一样,骨力不够。你闯祸时,他救不了你。”

  “我会对自己负责。难道,您当年遇到麻烦的时候,又有谁能救您?”

  “放肆!”

  笃笃的木屐声响过,何玲子出现在门口,挂了满脸的泪水。

  “玲子,看到你和令堂这样争吵,我心里很不安宁。”山下雅广不知从何安慰。

  何玲子静静地站了片刻,忽然冷冷地问:“那你要怎样?”

  “我会常来拜访令堂,直到她赞许我们在一起。”山下雅广坚定地说。

  “我就知道,不会看错你!”对视了很久,两人忘qíng地吻在一起。

  这对沉浸在爱的洗礼中的恋人并没有看见,渡边玲子已经来到门口,失明的双眼仿佛能看见两人的激qíng投入。她将目光投向远方,带着一丝忧伤,仿佛遥望到未来的不幸。

  热爱在激扬沸腾之中,转眼山下雅广已是三年级的医学生。何玲子也毕业在即,东京女子高等师范已经向她下了聘书。

  但一个暑气渐消的傍晚,山下雅广又一次见到了何玲子脸上那种凝重的脸色。上回她带出那种凝重神qíng后,一消失就是三年。“玲子,你这是怎么了?”

  何玲子淡淡一笑:“你这家伙,是不是已经忘了,我曾警告过你:你不该离我太近,你会受伤的。还记得中学时的短暂相处吗?你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山下雅广的心一沉:“可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些不顺心的事,我一个人担着已足够,可不想再让你为我担心。”何玲子忽然转过身,拢着山下雅广,柔声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和我成为彼此的一部分,我会和你分享我的每一个古怪念头,你到时候不要嫌我烦才好。”她跑开了,消失在暮色中。

  当晚,山下雅广辗转反侧。至少,他想清了一个问题:还傻等着gān什么?

  “嫁给我,玲子。”这短短的一句话,山下雅广在去何玲子家的路上反复练习。玲子会怎么说?她母亲会怎么说?

  他忐忑不宁地终于走到了何玲子家,任凭他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应。他又叫了几声,推门而入。

  一进门,他就觉出异样,暗暗叫苦:屋里的家俱都还在,但小件的用品,小镜子、小纸灯、小盆景都已经踪影全无,仿佛这里再无人居住。

  山下雅广的心一阵阵收紧,尤其当他想起昨晚何玲子的那些话。

  何玲子的闺房里,她的物品也已经消失。他忽然停住了身,定定地望向何玲子的书桌。桌上,是只小小的琉璃罐,房中昏暗,罐子里隐约透出星星淡光,那正是当年两人初遇时,何玲子给他看过的那幅小画,渡边玲子的画作,两只在暗处会发光的小萤火虫。

  小琉璃罐下押着一份信笺,娟秀的墨水字迹,只有一句话:“忘我需几久?”

  关键抱着一堆病历,一声不吭地开始写病史。写着写着,手指间的笔突然飞走了。

  “就知道是你。”关键回过身,无可奈何地看着偷袭的欧阳姗。

  “好久没见啦。”

  关键掐着指头算了算,也就是三天而已。

  “不是说我和你,说的是你爸妈和你。他们希望我今晚把你带回家。”

  关键一愣,连忙摇头:“不行,今晚我有事儿。”

  欧阳姗冷笑一声,问另几名实习生:“他今天要做夜班吗?”

  关键被拗不过,只好说了实话:“今晚要和一些朋友吃晚饭,实在走不脱,我会打电话向我爸妈解释的。您们就放心吧。”

  “在哪儿吃?”

  “làng花屋。银河路上的那家日本料理店。”

  “你什么时候学会茹毛饮血了?”

  关键站起身,推着欧阳姗的双肩,一口气推到办公室门外,轻声说:“乖姗姗,你也该上班去了,我的事儿,我会认真处理,今晚吃饭,也是和诗诗的案子有关。”

  “真的么?”欧阳姗冷冷地看着他。“你和那个美女如此亲密,以为你已经把诗诗忘到九霄云外了呢。”

  “你胡说什么!”关键胸口一痛!

  “你的那个美女翻译呀,她一定是哈日一族吧,难怪你们要去吃寿司。!”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就是我的翻译而已。”

  “你到底在gān什么?怎么认识她的?怎么就有这么巧,你想查一个日本人,偏偏就让你找到了一个日本翻译,还那么漂亮。”

  “有些事,我现在真的不方便说,等我查清一切后,一字不拉地告诉你,好不好?我也带你去吃寿司,好不好?”关键想起小时候,自己也常常需要这样哄这位小妹妹。

  欧阳姗低着头想了想说:“你是不是傻瓜,以为我还是那个一颗糖就能哄笑的小傻妞吗?你不管怎样做,都别忘了你的正事儿。”

  是啊,我的使命,就是查出杀害诗诗的凶手。他茫然地望着欧阳姗离去的背影,呆立了一阵,慢慢坐回桌旁。刚提起笔来,忽然门口又传来欧阳姗的声音:“关键,你说了要带我去吃寿司的,不准反悔哦,你们都听见的!”

  一天前,安崎佐智子和关键达成一致,将最近的发现告诉山下雄治。包括“掘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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