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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_东野圭吾【完结】(43)

  平介对那次事故的记忆当然还没有消失,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在平介心中所占的分量确实在减轻。要活下去,不这样也不行。虽然自己曾经有一段时间特别在意事故的原因,不过说实在话,现在已经真的无所谓了。有关梶川司机那样超负荷工作的个人原因,只需了解到是为了给前妻寄生活费这一程度也就够了。虽然还留有很多疑点,偶尔也会想起梶川逸美,因而替她担心,但这件事在他心中已经彻底结束了。

  此外,现在还有更深的烦恼一直横在平介心中。

  平介没有把要和根岸典子见面的事qíng告诉直子。如果告诉他,她一定会重新想起那起事故,想起藻奈美的死,最后联想到自己如今的生活状况。一旦那样,他们就又要面对一段忧郁的日子。平介想避免这样的日子。

  周六是个晴天,不过风看似很冷。平介裹着围巾出了家门。他跟直子说公司里有事。她把脚伸到被炉里做着毛线活儿。她以前就很擅长做毛线活儿。平介注意到,她最近在家里不怎么学习了,考医学专业的事也很少再听她提起。当然,他也不曾过问,问了会得到什么样的回答是明摆着的。

  寒风比他预想的还要冷,走了几步就觉得耳朵要冻裂了。上了电车之后才算舒了口气。不过,在东京站下车后,还要再走几分钟。这时他不禁想看来还是约在其他地点好。

  到了宾馆的开放式咖啡厅,平介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呢。穿黑衣服的男服务员过来问:“您是一位吗?”

  “啊,我在这里等人。”

  就在平介说完这句话后,坐在他旁边椅子上的一个瘦瘦的女人一边看着他,一边有些犹豫地站了起来。她一身淡紫色的呢料装束,上身还披着同样颜色的对襟毛衣。

  “请问——”女人问平介,“您是杉田先生吗?”

  “啊,我是。”平介点点头答道。

  “在百忙之中打扰您真是十分抱歉。”说完她低下头去。

  “哪里哪里。请坐吧。”

  根岸典子的面前已经摆了一杯奶茶。平介点了一杯咖啡。

  “您儿子还好吗?”

  “托您的福,他还好。”

  “记得那时候他还是大学三年级吧。这么说来,现在应该工作了吧?”

  “没有,他去年考上研究生了。”

  “啊,”平介忍不住看着对方的脸说,“真是太厉害啦!”

  “他说有很多东西大学里都没学完,还说学费他会通过勤工俭学等办法凑齐。”

  “真是个有出息的儿子啊。”

  咖啡上来了,平介喝的时候没有放糖。

  儿子上研究生的话,那么根岸典子的年龄也就50岁吧。虽然仔细看能看到她脸上有很多皱纹,但是她给人的印象很典雅,所以看起来比50岁要年轻。平介猜想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美女。

  “事qíng是这样的,前几天我偶然在儿子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张照片,一张很小的照片,那是他4岁时照的。照片被剪成了圆形,只有一张脸。”

  “啊。”平介点点头,想起了那张照片。

  “于是我就问儿子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他开始说是从过去的影集里发现的,但我一下子就听出他在撒谎。家里根本就没有留下他那么小的时候的照片。被我这么一说,他才吞吞吐吐地jiāo待了和杉田先生见面的事。我听了之后特别吃惊。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他当时确实跟我说过,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妈妈。”

  “实在太抱歉了。如果那个时候我就和您见面了,有很多事qíng就可以早点儿告诉您了。”

  “不过他也跟我说了很多事qíng啊,比如他为什么那么恨自己的父亲……”

  “这我知道。不过他说的还不全面。不,应该说……”根岸典子摇了一下脑袋,叹了一口气后注视着平介,“他说的与事实完全相反。”

  “完全相反?这是怎么回事?”

  根岸典子先是低下头去,之后又抬起头来。

  “听说杉田先生在那次事故中失去了妻子,是吧?”

  “是。”平介点了一下头。

  “那可真是太悲惨了。其实那次事故的责任有一半在我们身上,所以,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向您谢罪。”

  “您的意思是,梶川先生是为了给你们寄生活费才超负荷劳动的,是吗?”

  “是的……那时候我刚开始做买卖,做得不是很顺利,所以很缺钱。日常的生活倒是可以勉qiáng维持,但是却没有足够的钱让儿子读大学。这时候,那个人打电话来了。原来他一直在计算着文也的年纪,知道文也该考大学了,所以才给我打来了电话。他问我是不是想让文也上大学,如果上大学的话,钱够不够。我本来不想靠那个人的,但忍不住还是把自己的苦衷全跟他说了。”

  “于是梶川先生就提出,学费的事他来想办法,是这样吗?”

  “是的。从那以后,他每个月都至少给我寄来10万日元。我想着,在文也考上大学之前先收着吧。可是这孩子第一年没考上,在家又复习了一年,结果让那个人又多吃了一年的苦。其实第一年没考上,主要是因为文也为了省钱,一心想考国立大学……”

  “原来是这样啊。即便如此。我也觉得你们没必要为事故道歉。梶川先生不是为了赎罪才给你们寄钱的吗?”

  “赎罪?……”

  “对啊,为了减轻当初抛弃你们的负罪感。从您儿子的话来看,我认为是这样的。”

  根岸典子慢慢合上了眼睛,之后又睁开了。

  “我说的‘与事实完全相反’就在这里。”

  “您的意思是……用‘赋罪’这个词太重了,应该说成是父亲的责任,对吧?我认为,儿子的学费由亲生父亲来出,是理所当然的事。”

  根岸典子摇了摇头。

  “不是那样的,责任不在那个人身上。”

  “为什么这么说?”

  根岸典子舔了一下嘴唇,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终,她吐出了憋在胸中的一口气。

  “文也他……不是那个人的孩子。”

  “啊?”平介瞪大了眼睛,凝视着她的脸。

  根岸典子点点头。

  “那他是谁的孩子啊?难道他是您儿子这事还有假吗?”

  “他确实是我的孩子,因为他是我生的。”

  “这么说,他是你改嫁带过来的孩子?不过,我没听他跟我说这件事啊。”

  他,指的是根岸文也。

  “从‘户籍’上来说,文也是梶川幸广的孩子。”

  “您特意qiáng调‘户籍’这两个字,意思是,实际上他不是?”

  她点了点头。

  “和那个人结婚之前,我在薄野从事接待职业。文也是那时和我拍拖的一个男人的孩子。”

  “哦……”看来她原来是个女招待。这下平介明白她为何看上去有些典雅了。“这么说,您是在怀孕的qíng况下和梶川先生结的婚?”

  “这个地方说起来有点儿复杂。”她从手提包里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其实我和那个男人早就分开了。就在我们快要举办婚礼的时候,他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提出想和我重新修好。或许是看到以前的女人要成为其他男人的所有,他又觉得舍不得了吧。”

  平介点点头,认为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当他知道我没有和他修好的意思后,就提出只和我在一起待上最后一天。我当时如果把这个要求也拒绝掉就好了。他说就一天,之后再也不会来缠我。我也怕日后麻烦,所以就听了他的话。”

  “就是那一次有的文也,是吗?”

  “嗯。”她小声应道。

  “那一天应该是结婚仪式的三周前吧。在那之后,那个男人就真的再也没来找过我,但我却怀孕了。我知道自己怀孕后非常迷茫。我想到了,孩子有可能是那个男人的。其实我也想过,应该背着丈夫把孩子打掉。”

  她这话的意思是,孩子也有可能是梶川幸广的。

  “看到丈夫高兴的样子,我始终无法下定决心。最终我决定将赌注下在‘孩于是丈夫的’这种可能xing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根岸典子口中的梶川幸广变成了“丈夫”这一称谓。平介也觉得,这样更自然一些。

  “那您是什么时候知道文也不是梶川先生的谈子的?”

  “是文也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那天,丈夫在公司接受了血型化验之后yīn沉着脸回到了家,向我问起文也的血型。我脑子里当时便闪过了不祥的念头。我是A型血,文也是O型血。之前丈夫并不知道自己的血型。在接受检查以前,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B型血,因为他的两个兄弟都是B型血。”

  “结果不是B型血,对吧?”

  “是的。在公司里,他被确定为AB型血。A和AB型血的夫妇是不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的,这一点,他也知道。”

  “嗯。不过说实话,我当时并没有太吃惊。后来想一想,当知道自己怀孕时,我就预感到孩子不是丈夫的。我只不过装作不知道而已。后来我注意到,文也长得和丈夫根本就不像。”

  “后来您把事qíng真相告诉梶川先生了吗?”

  “当然告诉他了,想瞒也瞒不住了。”

  “所以梶川先生就怒之下离家出走了?”

  “他确实是因为这个离家出走的。不过,说他‘一怒之下’有点不合事实。他一句责骂我的话都没说过。听了我的话之后,他表现得异乎寻常地冷静,既没有酗酒,也没有发狂,更没有对我施bào。对文也也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只是,他变得不怎么和我说话了,在家时经常望着窗外,像在深思着什么。他的离家出走,是在知道真相的两周之后。他只带着尽可能少的行李和装有文也照片的影集消失了。”

  “他没有留下字条之类的东西吗?”

  “有。”根岸典子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白色的信封,放在了桌子上。

  “我可以看吗?”

  “可以。”她点了点头。

  平介拿起了信封。信封里有一张信纸。打开看,上面潦糙地写着几个大字:对不起,我无法装出父亲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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