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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之门_东野圭吾【完结】(23)

  “两个星期左右前。”

  “是哦,我完全不知道。我不太看报纸的。”

  我确定他在装傻。要是他真的现在才知道的话,应该会更惊讶。毕竟,他们曾是男女朋友。

  “你和阳子自从那一天之后就没见面了吗?”

  “哪一天?”

  “我们三个人不是去了一间咖啡店吗?就那一天啊。”

  “噢,那时候啊。嗯,我自从那之后就没见过她了。”

  看到仓持那张睁眼说瞎话的嘴脸,我真想一拳揍下去。我之所以没那么做,是因为我还有其他事想做。

  “阳子好像怀孕了。”我把心一横,试探xing地说。我边说边盯着仓持的表qíng。我不想看漏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霎时我看见仓持的脸上闪过láng狈的神色。

  “是哦。这样啊。然后呢?”

  “详细qíng形我是不知道,不过她可能是为这件事所苦才自杀的。但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那可真是不得了啊。”说完之后,他看着我。“田岛,你是从谁那里听说这件事的?”

  “跟阳子念同一间高职的朋友。这件事qíng在学校内好像成了一个大八卦。”

  “是哦,成了八卦呀……”仓持盯着空中。他明显动摇了。

  阳子怀孕这件事,不过是我从她母亲的话中推测出来的。看到仓持的模样,我知道我猜中了。同时,我确定他就是孩子的父亲。

  “田岛,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如果你没别的事的话,我可以回去了吗?”他从长条椅上起身。

  我想了一下,回答道:“嗯,可以。”

  仓持快步离开了公园。他发现我已经知道了一切,所以才逃走的。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还好刚才没揍他。”我必须给他更大的惩罚。

  我不会像父亲那样丢人现眼,也不会熄灭自己的怒火。我在心里发誓,我总有一天会完成杀人计划。

  十二

  父亲对志摩子执迷不悟,几乎每天晚上都外出,回来的时候往往不是深夜,就是隔天早上,要是遇到隔天放假,有时候甚至要到中午才会回来。

  他白天只会在里头的房间睡大头觉,管理员的工作几乎都不管。管理员室不过是徒具虚名,其实常常放空城。不得已我只好在放学回家之后坐在管理员室里,而房客们仿佛等待已久似地一个个跑来抱怨。

  “走廊上的灯什么时候才要换啊?乌漆抹黑的,很危险耶。”

  “我不是说过雨水会从楼上的阳台漏下来吗?都已经过两个星期了,你还在拖拖拉拉个什么劲儿啊!”

  “我不是说了,我家窗户下面有一只猫的尸体,你不快点帮我处理掉,我很头痛的。要是腐烂发臭的话怎么办?”

  这些事我并不是没有传达给父亲知道。我一一记在管理日志上或形式上地写在黑板上,甚至直接告诉父亲,但父亲大都喝得醉醺醺的,从没见他留意过日志或黑板。

  不过,好像还是有房客直接向他抱怨。有一天晚上,我们在吃晚餐,父亲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没想到公寓管理员要做的事qíng那么多,真是辛苦。”

  “那是当然的啰。公寓管理员就是得把公寓弄得舒舒服服的,让所有人都住得舒适自在才行啊。”我心想,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鬼话啊?

  父亲沉吟了一下,然后说:“说不定自己当管理员是个错误。看来还是该请人才对。”

  我一听吓了一跳。我们就是没闲钱请人才会自己当管理员的不是吗?再说,要是不当管理员,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父亲完全没有心思工作了。他的脑中净想着成天和女人鬼混。他从前不是这么窝囊的。我打从心里憎恨那个叫做志摩子的女人。是她,让我尊敬的父亲堕落到这副德行。

  “我说爸,你也差不多该适可而止了吧。”我直截了当地说。

  原本在扒饭的父亲抬起头来,用一种“你这兔崽子在说什么”的眼神看我。

  “我觉得有喜欢的女人不是坏事。可是,也用不着每天出门吧?”

  被我点出女人的事,父亲到底拉不下脸。他试图以愤怒的表qíng蒙混过去。

  “你在说什么蠢话?哪有这回事?你这小鬼,少在那里大放厥词。我出门是为了工作应酬。大人的事qíng,小孩子别管。”

  “那么,你都和谁见面?是怎样的工作应酬?”

  “那些事,跟你说你也不懂。”

  “爸爸偷懒放着管理员的工作不做,到头来伤脑筋的还不是我。拜托你,把事qíng好好处理一下啦!”

  “啰嗦!”父亲“碰”地拍了一下桌面。“还在靠我吃饭就给我闭嘴!不过是暑假打了点工就跩起来啦?工作可没那么轻松!”

  听到这句话,我不禁正视父亲的脸。我没想到一个完全丧失工作意愿的人嘴里竟然说得出这样的话。与其说是生气,我反倒觉得可笑。如果这是玩笑话,也未免太具效果了。然而,父亲的表qíng是认真的。

  “是那个人,对吧?以前一起去银座的人。”

  父亲瞪大了眼睛。他大概没想到,儿子居然会发现他和志摩子旧qíng复燃。

  我看着父亲的眼睛,继续说下去。“都是那个人害我们落到现在这个样子的,不是吗?”

  “责任不在她。”

  “所以你就原谅她了吗?”

  “问题不在这。”

  “你想见她是人xing使然。可是,你也不用每天跑去他们店里喝酒吧?你们可以像一般的qíng侣一样,星期天约约会不就好了吗?”

  “我就说不是那痒了嘛。大人有大人的世界。”父亲拿起报纸,走进管理员室。

  我的指责绝对是站得住脚的。既然是两qíng相悦,就没有必要特地跑到店里去,假日见面有的是时间。我想父亲心里一定也是那么想。因为这样不但比较省钱,又可以两人独处。

  不过父亲大概是害怕志摩子看轻他吧。他不想让她看到他落魄的一面。

  在那之后,父亲还是继续到志摩子上班的酒店光顾。我看过酒店寄来的请款单,上头写着我怎么也无法想象的金额。原来父亲一直付给酒店那么多钱。

  现在回想起来,父亲当时的心qíng应该就像是在地狱的上空踩着钢索吧。我家的经济已经陷入窘境,存款也已见底,不知道父亲是用什么样的心qíng看待递减的数字。还是他已经下定决心视而不见呢?

  然而,再怎么视若无睹,也不可能从现实逃离。不久之后,我家的钱用尽。我在某一天傍晚知道了这件事。

  那一点,父亲很稀奇地待在管理员室里。我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泡面。我听见从管理员室里传来声音,父亲在和别人说话。因为太过稀奇,于是我侧耳倾听他们的对话。对方是房客之一,一个有两名小孩的家庭主妇,她的先生在民营铁路公司上班。我将门微微地拉开,偷看他们的qíng况。我看见坐在管理员专用椅上的父亲背影,看不见那名家庭主妇的脸。

  “是,房租我确实收下了。这是收据。”父亲说。

  “那么,管理员先生,那边的玻璃就请你快点修理。”

  “好的好的。我下礼拜就修。”父亲只有那张嘴讨人喜欢。这种敷衍的口吻是他唯一学到的东西。

  接着我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画面——父亲将那名家庭主妇给的房租放进了自己的钱包。按照之前的做法,本来应该是要收在里面的保险箱,等收齐所有房客的房租之后再一并拿去银行存。

  我悄悄地合上门,因为我怕再看下去不知道还会看到何等丑陋的景象。然而天不从人愿,这次让我听到拨打电话的声音。

  “喂,是我啦。你在做什么?……噢,这样啊。不,没什么事啦。我只是在想好久没吃好料的了,到店里去之前,要不要去吃……我想想,螃蟹怎么样?也差不多是螃蟹的产季了。”

  我听着父亲的声音,感觉自己的身体正跌落一个黑暗的深渊。我祈祷父亲不要傻到这种地步。

  但我的祈祷没有如愿。父亲出门之后我走进管理员室,先看了房租账本,上头记载一般以上的房客都已经付了房租。接着,我打开保险箱,里头只剩下一点散钱,连一张圣德太子也没有。

  我在打开的保险箱前瘫成了一个“大”字,完全没有力气爬起来,就那么躺了好一阵子。

  明明没什么积蓄却将刚收进来的房租挥霍殆尽,生活当然过不下去。再说,盖这间公寓时的借款也还没还完。

  即使身处在如此拮据的状况,父亲还是没有恢复理智。他依然不断地光顾志摩子上班的酒店,不但如此,似乎还不时送她昂贵的衣服和首饰。

  说不定父亲完全自bào自弃了。我想父亲已经做好了破产的觉悟,纵使破产也要将财产拱手献给好不容易回到身边的女人。我只能如此解释父亲的行为。对于右手残废、失去社会地位、财产和亲戚的父亲而言,他只能执着于志摩子这具年轻的ròu体。

  然而,没钱的窘境却残酷地反映在现实生活中。盗用房租应该是父亲的最后手段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父亲夜里外出的次数大幅减少。要是他肯放弃志摩子的话,我也就无话可说了,可惜事qíng根本不是如此,他只不过是因为财库见底,无法再常常出门挥霍罢了。证据在于父亲一到深夜就会打电话:“喂,是我。你刚回到家吗?……怎么可能?我三十分钟前也打过电话给你……,为什么那么晚才回来?店应该早就打样了吧?……那就没办法了,不要弄太晚哦!”

  当时,我不知道偷听过几次父亲嘀嘀咕咕讲电话的声音。父亲没办法再到店里去消费,相对地非常在意志摩子做什么。每天晚上一到志摩子差不多回家的时间,他就会拨电话。黑暗中听父亲的低沉嗓音,震动着屋里的空气,令人毛骨悚然。

  话说有一天,那天是学校的创校纪念日,放假一天,我从早上就待在家里。中午过后,我出门去买文具用品,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父亲。我从父亲前往的方向判断他可能要去车站。

  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从父亲戴深色太阳眼镜和弓着的背影,可以感觉出他似乎想要避开旁人的目光。我马上尾随在父亲身后。我心想,这是第几次跟踪父亲了呢?

  父亲买了电车票之后,我心中的疑虑较为确信。那一阵子,父亲搭电车出门的次数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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