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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案罪2_岳勇【第二部完结】(29)

  韩青山“哦”了一声,目光锐利,直朝他望过来,问:“还有什么疑点?”

  五更略一抬头,朝知府大人及其身后的易大夫看去。

  他知道易大夫昨日下午也已检验过梅若风的尸体,人家是知府衙门里的大牌仵作,又是荆南神医,自己小小一名县衙仵作能从尸体上察出的疑点,易大夫也必定早已看出,但他从始至终却缄口不言,不知是何用意。只是在此人命关天之际,自己也顾不得有越级之嫌,只好直说了。

  他道:“大人,司马总捕头的师父乃江南剑术名家,而司马总捕头的剑术,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练,早已到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地步。”

  知府大人见他忽然说起这个,不知是何用意,不由微微皱眉道:“这个本府早有耳闻,自然知道,莫说荆南府境内,即便放眼江南武林,剑术上的造诣超得过司马总捕头的,也并不多见。”

  五更道:“大人试想一下,一位如此高明的剑术高手,哪怕是对付水中泥鳅,空中飞蝇,也必剑剑刺中,绝无落空,是不是?”

  知府大人点点头,脸上却对他不着边际的哆嗦之言大有不耐之色。

  五更口风一转,忽然提高声音道:“您说这样一位高手,杀一个手无缚jī之力而且已经睡熟的文官,还用得着刺第二剑么?”

  知府大人这才明白他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究竟是何用意,细细一想,却也不由暗暗点头称是。

  五更接着道:“况且梅大人背后所中的第一刀,偏离心脏至少有两三寸的距离,即便是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平常男人,出手杀人也不会有如此大的偏差,何且司马总捕头还是一位剑无虚发的武林高手。此乃案中一大疑点,卑职认为,大人不可不察。”

  听了他这番jīng辟之言,不但堂上韩大人易大夫等点头称是,便是吴过等堂下众人,也均暗自点头,只觉刚才好不容易才渐渐明晰的案qíng,此时却忽又变得云山雾罩起来。

  难道凶手竟不是司马恨?

  “大人。”司马恨跪拜在地,道,“五更所言虽然在理,但他忘了卑职是在仓促间杀人,心qíng难免紧张,出手之时略有偏差,那也是qíng理之中的事。卑职第二剑刺出,不正好把梅若风刺死了?总而言之,梅若风确系卑职所杀,与他人并无牵连,请大人定罪。”

  众人见他案发之初费尽心机嫁祸于人,事qíng败露之后又百般抵赖拒不认罪,此刻案qíng出现转机,正是他为自己开脱罪责寻找生路的良机,谁知他却又心甘qíng愿自认死罪,前后态度,判若两人,实在是大大出人意料。

  正在众人惊愕之时,忽听门口传来“哇哇”大哭之声,一条人影奔上堂来,扑到司马恨身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拳脚,边打边号啕大哭,边哭边骂:“你这该千刀万剐的家伙,原来我家老爷是被你杀死的……老爷呀,你死得好惨呀,以后的日子,叫我孤苦伶仃一个人可怎么活呀……呜呜……”正是梅若风的遗孀花想容。

  花氏听说今日知府大人要过堂审理梅若风被害的案子,早已在衙门口旁听多时,此刻听到司马恨亲口认罪,又惊又恨,心qíng激dàng之下,竟忍耐不住,撞开把守门口的皂隶,冲进来对他拳打脚踢起来。

  司马恨跪在堂上,垂首闭目,任其打骂,并不还手。

  花氏的贴身丫环青梅急忙赶了进来,去扯花氏,却哪里扯得住。

  花想容恨意难消,左右开弓,噼噼叭叭,一连打了司马恨十余记耳光。

  公堂之上,立时充斥着花氏擂鼓敲锣般号啕大哭之声。

  知府大人皱皱眉头,惊堂木一拍,喝道:“放肆,公堂之上,岂容胡闹?左右,还不将这妇人拖下。”

  左右衙役答应一声,立即上前,将花氏拖到一边。

  花氏被知府大人那一声威严大喝镇住,脸上泪水满腮,张着嘴巴,却不敢发出半点哭声。

  知府大人瞧了司马恨一眼,再一拍惊堂木,“叭”地一声震响,全堂肃静,道:“司马恨听判。”

  司马恨以膝代脚,上前一步,道:“罪民在。”

  知府大人站起身来,大声宣判道:“司马恨,因你岳丈梅若风为老不尊,无德乱伦,凌rǔ亲女,玷污汝妻,汝怀恨在心,于本月初九夜在将军山明隍庙内伺机谋杀,从其身后连刺两刀,致其死亡。经审,证据确凿,罪无可赦,本府判你死罪,待上报湖广提刑按察使司核准之后,择日行刑。你可伏罪?”

  司马恨道:“罪民认罪。”

  刀笔吏早已将其口供据实照录,呈上前来,让其过目之后签字画押。

  司马恨看也不看,便摁了手印。

  知府大人再一声令下,左右拥出两名拘捕手,拿出一副三十五斤的重枷,将他枷住。

  知府大人道:“先押入死牢,择日宣斩。”

  两名衙役答应一声,推了司马恨就朝堂下走去,刚走两步,忽听门口传来“通通通通”一阵击鼓之声,鼓声又响又急,就像击鼓之人憋足了劲想要将衙门口那面鸣冤鼓击穿一般。

  知府大人审案完毕,正要退堂,听见鼓响,却又坐下,皱眉问:“堂下何人击鼓?”

  门口一名衙役应声走上前来,回道:“禀大人,是梅县令之女、司马恨之妻梅怒雪在门外击鼓鸣冤,要见大人。”

  知府大人一怔,道:“哦?竟有这等事,让她进来。”

  那衙役走出门去,领了一位全身素缟面容苍白的女子进来。

  司马恨见了,不由大吃一惊,急道:“怒雪,你怎么来了?”

  梅怒雪瞧见丈夫身负重枷,面颊红肿,嘴角边渗出丝丝血迹来,心中又怜又痛,眼圈儿一红,几yù落下泪来,扑上去握住他被枷住的双手,哽咽道:“恨哥,你、你怎么样了?我、我是来救你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就这样含冤赴死,我一定要救你出去……”

  司马恨脸色微变,瞪着她道:“胡说,你父亲死于我之手,我是罪有因得,又有何冤枉?只要你从今往后,再不、再不受那禽shòu凌rǔ,我死亦甘心。你、你快回去……以后我再也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了,你、你自己要多保重,我死之后,你、你就再找一个好男人嫁了吧……”

  梅怒雪听了这话,早已忍不住垂首低泣起来,忽地银牙一咬,走到公案之前扑通一声跪下,含泪泣道:“民女梅怒雪,请大人为我夫君作主。我夫君并未杀人,他承认罪错,只不过是心有苦衷,为人顶罪替死罢了。他其实是被冤枉的,真正的凶手并不是他,请大人明察。”

  知府大人从公案后面探出身来,问:“你说他不是凶手,那么凶手到底是谁?”

  梅怒雪仰起头来,噙满泪花的双眸之中闪过一丝坚毅之色,咬牙道:“回大人话,杀死我父亲的不是别人,正是民女自己。”

  8

  梅怒雪有过幸福的童年,但也有过噩梦般的少女时代,总的来说,她是一个不幸的女人。

  在她十岁那年,母亲李氏犯心痛病,不幸病逝于随夫赴任途中。后来梅若风虽将老父接来青阳县一起生活,但梅老先生却一直住在城外将军山明隍庙内,不久亦离开人世。从此以后,梅氏一家,就只剩下梅若风与梅怒雪父女俩相依为命。

  梅若风与李氏小时青梅竹马,两qíng相悦,长大后结成夫妻亦是风雨同舟,qíng爱弥笃。李氏病逝之时,梅若风曾抚尸大哭三天三夜,从此再无续弦之念。

  李氏命殒之夜,正是圆月当头。月圆人缺,分外凄凉。往后每逢月圆之时,梅若风总是格外伤感,无法释怀,常常对着亡妻灵位黯然神伤,把酒相思。惟一值得安慰的是,女儿怒雪乖巧听话,日渐长大,眼角眉梢,颇有其母当年神韵。望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他常常会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

  随着年龄的逐渐增大,梅怒雪发现父亲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变得复杂起来。

  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在她十四岁的那一年。

  那是一个月圆之夜,父亲照例在母亲的灵位前独自一人喝着闷酒,忽地却推倒杯盏,伏在桌上呜呜大哭起来。

  除了母亲逝世之外,梅怒雪还从未见父亲如此伤心哭过。

  当她闻声从房间里走出来,像个大人似的,准备为父亲擦gān眼泪的时候,父亲却忽然止住了哭声,从桌子上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她,眼睛里透着一种异样的光。

  那天她穿了一件雪白的衫子,因为她的名字中有个“雪”字,所以她总喜欢穿雪白的衣衫。

  父亲带着微醺的酒意,痴痴地盯着她,喃喃地叫着母亲的名字,说道:“真的是你么?你化作白衣仙女来看我了么……”忽然抱着她亲吻起来,他鼻子中的粗气喷到她娇嫩的脸上。

  她十分慌乱,也十分害怕,但却不知怎么办才好。

  就在她怯怯地唤了一声“爹”,正要推开他的时候,他却忽然变得粗鲁起来,一边喃喃地叫着母亲的名字一边抱住她,将她放倒在桌子上,然后扯下她身上薄薄的衫子,把她压到了自己身下。

  于是这灭绝人伦的一幕人间惨事,就在一位母亲的灵位前发生了。

  父亲酒醒之后,自然后悔得要死,他打着自己的耳光,求女儿原谅自己,甚至拔出挂在墙上的镇宅宝剑,就要羞愧自尽。

  她阻住了他,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可怜的女儿,而他也是一个可怜的父亲。

  她哭了,但脸上却没有泪花,她把眼泪流进了心里,流在心里的泪更苦。

  但是下一个月圆之夜,父亲喝得微醺之后,撞开了女儿闺房的门,那一夜的不幸故事居然再次重演。

  从这之后的每一个月圆之夜,就成了梅怒雪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

  “那天我为什么要阻止他拔剑自杀?”

  她常常呆坐在窗前,这样后悔地伤心地想。

  假若那天他死了,她就不会活在这永无止境的噩梦里。

  她甚至还想过趁他趴在自己的身子上一边叫着母亲的名字一边作贱自己的女儿时,掏出暗藏在自己枕头下的那把早已准备好的匕首,悄无声息地刺进他的心脏。

  但是终究没有动手,她想,这可是她在这世上惟一的一个亲人呀,她杀了他,她又该怎么办呢?

  从此以后,在这位美丽少女的脸上,再也看不到那灿烂的笑容。

  十七岁那年,她遇见了自己喜欢的人,这个人叫司马恨,是县衙里一个年轻的捕头。她决定和他成亲。她的父亲勉qiáng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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