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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罪[前传+1~4部]_雷米【系列完结】(79)

  由此看来,至少在警方登记在案的范围内,凶手是第一次作案。他设计出如此复杂、jīng巧,且风格化qiáng烈的杀人手段,显然不是内心的一时激qíng所致。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普通凶杀案有一个特点,就是多为熟人作案。在个别qíng况下,会出现被害人为多人的qíng况,例如灭门,但从作案次数上来看,超过一例的很少。而另一类凶杀案则完全相反,凶手多为陌生人,且多次作案的qíng况居多。

  也就是连环杀人。

  方木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第47中学杀人案绝非个案那么简单。凶手本次犯案不可谓不成功,案发近两周后,警方仍毫无线索。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鼓励。而他在这种心态下,很可能会再次作案。

  如果方木的推测没错的话,这个“大侠”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呢?

  深秋,天气晴好。

  龙峰墓园是C市最大的墓群,坐落于城郊,大部分C市居民身后的栖息所都在这里。园内四季松柏常青,一座座白色的墓碑依山而列,上下错落有致。在正午qiáng烈的阳光下,那些墓碑反she出炫目的光,让整个墓园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中,行走于墓碑之间,给人这样一种错觉:那些长眠于此地的人们,真的去了天堂。那里,相对于此时、此地,也许是更加美好的所在。

  方木把车停好,拎着白酒、点心和水果向龙峰墓园里走去,廖亚凡捧着花束跟在后面。她今天穿了米楠拿来的衣服,一头蓝色的乱发扎成马尾,没有化妆,整个人看上去清新淡雅。

  关于周老师的种种,方木都没有告诉廖亚凡,只是说周老师死于一次意外。他不想破坏周老师在廖亚凡心目中的形象,相信廖亚凡也是抱有同样的想法。

  两个人,两个世界,彼此却都有羞于出口的秘密,慈祥的背后有邪恶,清纯的已经美好不再。重逢时,唯有希望能保持当年的样子。

  穿行于墓碑间的小路上,廖亚凡似乎越来越紧张,脚步也越发迟缓。方木不得不几次停下来等她。走到周老师的墓前,方木撤去早已枯萎的花束,摆好供品,一扭头,却看见廖亚凡远远地站着,一动不动地朝这边看着。

  “过来吧。”方木冲她挥手。

  足足过了半分钟,廖亚凡才抻抻衣服,抹抹头发,脚步机械地走过来。

  方木接过她手里的花束,轻轻地摆在墓前。

  “给周老师鞠个躬吧。”

  廖亚凡没动,怔怔地看着低矮的坟墓。好半天,她才哑着嗓子问道:

  “他……就在这里?”

  “嗯。”

  “这么小……他睡得舒服么?”

  方木无语。

  廖亚凡慢慢地蹲下来,把手伸向那冰冷的大理石,指尖刚刚碰到,就猝然缩了回来。几秒钟后,她又试探着伸手过去,终于,把整个手掌都贴了上去。

  她的身子一歪,倚在墓上,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

  方木的鼻子一酸,悄悄地走开了。

  她应该有很多话想跟周老师说,也许是追悔,也许是思念,让廖亚凡单独留在那里,是最好的选择。

  方木沿着台阶慢慢地向下走,随意打量着身边的墓碑。每次来到墓园,他的心中总会有一种万籁俱寂的宁静感。长眠于此的人们都得到了彻底的解脱,再有不甘,也无济于事。世间的种种,好的,坏的,统统不重要了。

  想想看,这几年来,方木来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墓园,无论是凭吊还是查案,都伴随着一个个让人心cháo激dàng的故事。

  这样的日子,还会过多久?

  想到这些,方木倒有些羡慕那些凝固在墓碑上的面庞了。

  抽过几根烟后,方木远远地看到廖亚凡走下来。不知是因为蹲得太久,还是qíng绪过于激动,廖亚凡的脚步虚浮,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

  方木迎过去,廖亚凡不想让他看到哭肿的双眼,微微扭过头去。

  方木递给她一包纸巾,就默默地在前面带路。

  走出墓园,方木却没走向停车场,而是转向墓园管理处。

  廖亚凡看看不远处的吉普车,又看看方木。

  “我们去哪儿?”

  “你不是委托我找一个人么?”方木转过身,“他也在这里。”

  来到墓园管理处,方木找到管理人员,简单询问几句之后,就带着廖亚凡去了骨灰寄存处。

  所谓寄存处,不过是几面黑胡桃木制的架子,上面摆满了没有墓地安葬的骨灰盒。有的木格里尚有死者的遗照和枯萎的花瓣、供果。有的木格里则乱七八糟地堆着几个骨灰盒。他们恐怕在生前就过得颇为窘迫,死后仍旧这般凄凉。

  方木和廖亚凡穿行于那些木架之间,不时轻念着上面的编号。终于,方木在一面已经开裂的木架前停下了脚步。

  他转到木架前面,上下打量了一番,蹲下身子,从倒数第二层的木格里抽出几个布满灰尘和蛛网的骨灰盒。逐一分辨后,方木拣出其中一个,用手糙糙擦拭后,递给了廖亚凡。

  廖亚凡已经猜到了“他”的下落,双手依旧抖得厉害。扫了一眼骨灰盒上的名牌后,廖亚凡的目光变得疑惑。

  “这是……”

  方木点点头:“你要找的那个孩子不叫贺京,叫杨展。”他用手擦擦被灰尘和油垢蒙住的照片,一张稚气的面孔显现出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就是那个常在天使堂附近玩的孩子。”

  廖亚凡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良久,已经红肿的双眼再次盈满泪水。

  “他……怎么会……”

  “自杀——用一支被盗的警枪。”方木扭过头,把视线投向远方。那里,一支送葬的队伍正在告别厅前缓缓绕行,排头的男子捧着一张遗像哭得撕心裂肺。

  “在此之前,他用那支枪枪杀了父亲。”

  大颗大颗的泪水滴落在骨灰盒上,男孩的照片很快被晶莹剔透的泪水覆盖,眉宇间顿时生动起来,微微上扬的嘴角竟透出了俏皮的意味。

  “你为什么没来……为什么没和我一起走……为什么要骗我……”

  廖亚凡用手一遍遍抚摸着骨灰盒,那轻飘飘的木头盒子里,真的是那个爱喝可乐、拿菜包子当美食的少年么?

  方木静静地看着廖亚凡,对于她当年出走的真相已经了然于心。

  还要否认命运的存在么?周老师临终前的牵挂是廖亚凡,廖亚凡出走前最后的等待是杨展,杨展亲手枪杀杨锦程,而杨锦程正是害死周老师的元凶。

  每个人都身不由己,每个人都自作自受。

  冥冥中,真的有一双翻云覆雨手,心不在焉地摆弄着芸芸众生,让我们毫无缘由地爱,莫名其妙地恨。让我们在轮回的漩涡中彼此依赖,彼此杀害。

  我们,都敌不过他的心血来cháo。

  临走前,方木看到廖亚凡把手上那枚小小的钻戒除下,放进那个骨灰盒里。镶嵌其上的钻石在阳光下反she出微弱的光芒,静静地划过白皙的双手和暗紫色的木盒。很快,那点光芒就滚入狭窄的fèng隙,消失在那些白色的灰烬中。

  第6章 子宫

  在中国辽阔的版图上,C市只是毫不起眼的一小块。然而,这一小块却不得不裹挟在历史前进的洪流中,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着。城市化,是当下中国最关注的话题。城市的管理者们把它叫做发展。对于一切阻碍所谓“发展”的东西,均被视为洪水猛shòu,比如那些低矮陈旧的楼群,在管理者们看来,就像疮疤一样丑陋不堪。

  于是,那些疮疤被粗bào地揭开,伴随着剧烈的刺痛,在那些红ròu上覆以更加鲜亮的绷带,全然不顾那下面是否还有脓血和暗疾。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失去的,远远不仅是土地和家园。

  如今,作为一块即将被揭开的疮疤,富民小区里的绝大多数住宅已经人去楼空。只有少数住户还在坚持,试图换取更多的拆迁补偿款。园区里的所有楼体上都用刺目的红色喷上大大的“拆”字,加之断水断电,即使在熙熙攘攘的清晨,富民小区内仍旧空无一人,宛若战后的废墟一般。

  一个原住民匆匆穿过满是碎砖和瓦砾的小路,直奔某栋楼房而去。一条觅食的流làng狗在成堆的建筑垃圾中没jīng打采地寻找着,见到他,也不躲避,反而略带兴奋地摇摇尾巴,似乎想讨得他的欢心,换一个不必风chuī雨淋的住处。

  他似乎见过这条狗,记得是园区里某个居民家的宠物。大家都拿到补偿款,外出寻找租住地的时候,这条狗也像身后的楼房一样,被遗弃在这里。

  空dàngdàng的园区里,一个单调的女声在一遍遍地重复“配合依法拆迁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之类的废话。他站在七号楼下,扭头看看悬挂在楼顶的高音喇叭,嫌恶地啐了一口,骂了一句脏话之后就沿着户外楼梯爬了上去。

  他惦记着家里那扇刚安好不久的防盗门,在同样遍布杂物的楼梯间拾阶而上。转入四楼,他就看到自家那扇墨绿色的铁门。它看上去厚重、可靠,最重要的是,安然无恙。他满意地拍拍它,掏出钥匙……

  突然,他意识到余光中出现了一个原本不该存在的东西。

  在他右侧本是一条空dàngdàng的走廊,此时……

  他转过身,被眼前的东西惊得目瞪口呆。

  一个巨大的水囊被悬挂在走廊的顶棚上。他之所以认为那是水囊,因为仍有淡色的液体从中滴落下来,在水囊下方形成两平米左右的一摊,看上去略带浑浊,似乎杂质颇多。

  他感到有些恶心,更多的是好奇。向左右看看,他小心翼翼地向水囊走去。

  水囊应该不是日常用品之一,他不知道它的用途,更不知道它的容积,只是震惊于它的巨大。他慢慢地绕着水囊,一边观察,一边揣摩它为什么会被挂在这里。

  水囊的表面大概是橡胶所制,被里面的液体撑得鼓胀光滑。他转到另一侧,突然意识到水囊里应该不仅有液体,在某些表面有古怪的隆起。他试探着伸手去摸,硬硬的,却似乎无害。

  他大着胆子沿着那些隆起一路抚摸下去,整个人也由直立变为半蹲。忽然,他怔住了,似乎对自己手上的触觉难以置信。随即,他就跪趴下去,急切地向水囊底部看去。

  几乎是同时,正在楼下的园区里觅食的流làng狗听到一声凄惨的尖叫,它吓了一跳,本能地向那尖叫声发出的地方望去。然而,视力所及范围内却没有任何让它觉得危险的东西,它不满地冲那里叫了两声,继续在碎砖瓦砾间翻翻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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