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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罪4城市之光_雷米【第四部完结】(50)

  渐渐地,随着夜幕降临,老村里也显露出一丝活泛的迹象,似乎在挣扎着像罗洋村新址证明自己尚未彻底消亡,几栋老宅子的上空升起袅袅炊烟,但是在同样铅灰色的天幕下显得很不起眼,漂浮一阵后就消散无踪。

  方木把烟头丢出车窗,抬手发动了吉普车,朝最近移动升起炊烟的老宅子开去。

  老宅里只有一对老夫妇。老妇躺在堂屋中的一把木质摇椅上,脸色蜡huáng,双眼紧闭,如果不是胸口略有起伏,方木几乎认为她已经没了唿吸。老汉倒是还可以佝偻着行走,正在饭锅里搅着面汤,估计那些漂着菜叶和土豆块的黏煳煳的东西就是他们的晚餐。方木连打了几声招唿,老汉只是缓缓的转过身来,用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又继续慢腾腾的搅合着那锅面汤。方木还想再问,米楠就拉住了他的手,用手在自己耳边比划了几下。

  “别费劲了,他听不见,估计也煳涂了。”

  正说着,老汉抬起右手,用手里的饭勺指指西侧。既像指明方向,又是逐客令。

  方木无奈,说了声打扰了,就带着米楠退了出来。

  西侧也是一栋带着院落的老宅,屋顶冒着断断续续的黑烟,院子里虽说不太整洁,但是仍能看出有人居住的迹象。

  方木在铁门上敲了几下,屋内很快有人出来响应。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披着灰色羽绒服,边走边剔着牙。

  “找谁啊?”

  “大爷,我是外地的。”方木挤出一个笑容,隔着铁门递过去一根香烟,“到这儿打听点事。”

  “买煤么?”老者接过香烟,看了一下牌子,家在耳朵后面,“直接去矿上就行啊。”

  “不是买煤。”方木又递过一根香烟,帮他点燃,指指刚才去过的老宅,“那里的老爷子让我过来的。”

  “嗐,老六啊。问他也是白搭,他耳朵背,人早就煳涂了。”老者抽着烟,上下打量着方木,“你想打听什么事儿啊?”

  此时也没有必要隐瞒了,方木掏出警官证,简单说明了来意。老者倒没显得紧张,拿着警官证查验一番,抬手打开了铁门,让方木和米楠进屋细说。

  老者一个人居住,屋里陈设简单,还算gān净整齐。坐在炕头上,方木先和老者闲聊了几句。jiāo谈中,方木得知老者姓田,曾是罗洋村的书记,丧偶独居,有一个儿子在大角山开矿。老头不习惯新村的生活环境,所以一直住在这里。

  怪不得叫老六的老人让他们来这里打听。方木心里想,这老头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原来当过村gān部的。

  “你们来这里有什么公gān?”田书记弹弹烟灰,同时招唿米楠从一个笸箩里拿gān枣吃。

  方木想了想,问道:“田书记,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那可长了。”老人呵呵地笑起来,“我就是在这出生的,今年六十八了,你算吧。”

  “好。”方木单刀直入,拿出江亚的照片,“你认识这个人么?”

  “你等等啊。”田书记找出花镜戴上,拿着照片仔细端详着,半响,犹犹豫豫地说道,“看着眼熟,就是……就是想不起是谁。”

  “那这张呢?”方木有把那张两人合照递过去,“这两个人你认识么?”

  老人只看了一眼,立刻说道:“这胖小子不是老江家的大小子么,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个挺雅的名……”

  “江亚?”

  “对对对。”田书记拍拍脑门,“这是个好小子,人厚道,也孝顺,可惜死的早。”他指指门外,“和老六家的儿子一起死在矿里了。”

  “另一个呢?”方木急切的问道,“你能认出来么?”

  “这个……”老人皱起眉头,大口吸着烟,手扶额角冥思苦想,“眼熟……是谁呢?”

  “他也是你们村的,家里条件不好。”方木提示道,“和江亚是好朋友。”

  “和江亚是好朋友……”田书记自言自语道,突然一拍大腿,“想起来了,这是老苟家的小子啊。”

  说罢,他又拿起另一张照片,端详了几眼之后肯定地说道:“就是这小子,没错,那股倔哄哄的劲儿,还没变。”

  “他叫什么?”方木立刻问道。

  “嗐,这小子没大号。”田书记笑道,“他爹姓苟,就这么一个儿子,整天狗蛋狗蛋地叫。我们也叫他狗蛋,连学校老师都这么叫他。就为这个,我记得他还跟学校老师gān过仗,结果让老师给收拾得够呛。”

  狗蛋。方木和米楠jiāo换了下眼神。这名字也忒寒碜了。

  “这小子咋了?”田书记看着方木,又看看米楠,“犯事了?”

  “嗯,出了点事。”方木含混地答道,又问道,“他家还有人住在这里么?”

  “早没了。”田书记又拿起一根烟点燃,“狗蛋他娘死得早,好像是他十四那年吧,跳了井。”

  “自杀?”米楠吃惊地瞪大眼睛,“为什么?”

  “这事说来可就话长了。”田书记一副津津乐道的样子,“狗蛋他爹是矿上的工人,娶了她娘之后,能有个五六年吧,就是怀不上。狗蛋他爹对外说是老婆不下蛋整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有一年冬天,村里唱大戏。戏班子走了之后,狗蛋他娘居然怀上了。狗蛋他爹乐坏了。可是孩子生下来以后,跟狗蛋他爹一点都不像,反倒像那个戏班子里演张生的戏子。大伙私下里都说这肯定是狗蛋他爹和戏子的种儿……狗蛋他爹心中也犯合计,回去把媳妇儿吊起来打。那老娘们就是不承认,死活都说这是狗蛋他爹的儿。”

  “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怎么样了?”田书记吐出一口烟,捏起gān枣在嘴里嚼着,“孩子都生长出来了,狗蛋他爹只能养着。可是自打那以后,这娘俩可遭了罪了。三天小揍一顿,五天大揍一顿。孩子都上小学了,连个名字都没有。他爹说就叫狗蛋。大伙说,这是骂那个戏子呢。狗蛋狗蛋,狗的种儿!狗蛋小学毕业那年,他娘实在受不了了,跳了井。媳妇儿没了,狗蛋他爹消停了一年,第二年开chūn,就带着狗蛋出去打工了。这一走,就二十多年没回来。”

  方木想了想,又问道:“他们去哪里打工了?”

  “不知道。”田书记摇摇头,“我们都没看到他带狗蛋走,还是江亚他爹告诉我的。说是狗蛋临走前特意和江亚告了个别,两个小家伙还抱头痛哭了一场。”

  方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琢磨了一会儿,开口问道:“狗蛋家……你还记得在什么地方么?”

  罗洋老村西北角,两间孤零零的土坯房,外围是小小的院落,院子里有一颗高大的苹果树,枝叶落尽,荒糙疯长的地面上隐约可见gān瘪发黑的落果。

  方木绕着院子走了一圈,然后回到车里拿车手套,和米楠戴好后,又拎起撬杠走到院门外。铁制院门已经锈迹斑斑,摇摇yù坠,有些铁条甚至已经彻底烂断。他托起门上的铁锁,拧亮手电筒查看一番后,对米楠说道:“铁锁上的灰尘有擦拭痕迹。”

  米楠点点头,取出一个塑料袋照在铁索上,只留下锁臂露在外面。方木把撬杠cha进两条锁臂中间,略一用力,锈蚀不堪的铁锁就应声而开。

  方木把罩着塑料袋的铁锁拿在手上,深吸一口气,和米楠一前一后走进院子里。

  院子不大,站在中央就能将一切尽收眼底。院子西侧是一排用碎砖和木桩搭起的苞米仓,由于年久失修,已经倒塌了大半。苞米仓旁边是一个简易旱厕,看上去也只剩一堆碎砖和烂木头。院子东侧是一片小小菜地,曾种植过什么已经无从考证,沟壑几乎被二十几年间的腐败落叶填满。

  院子中间是一条布满杂糙的红砖甬路,尽头就是两间土坯房。方木和米楠走到门前,看看木门上的铁锁,同样锈迹斑斑,同样没有灰尘。

  有人曾回来过,还带着二十几年前的钥匙。

  如法pào制,木门很快被打开,方木和米楠走进室内,用手电筒四下扫she着。此刻身处的地方应该是堂屋兼厨房,右侧地面上有一个半人高的灶台,一口几乎朽烂的大铁锅摆放其上。其余的地方空旷却杂混,早已辨不清颜色的破布和各类杂物散落了一地。米楠拉拉方木的衣袖,又指指地面。

  地面上原本堆了厚厚一层灰土,明显可以看出用扫帚之类的东西清扫过,之前的造访者细心清楚了自己的足迹。

  方木看看手心里的两把铁锁,苦笑一下就丢在了地上。“城市之光”既然能够想到清除足迹,自然也就不会蠢到留下指纹。

  了解到这一点,两人反而放开了手脚。提不到任何痕迹,也就没有保护现场的必要。他们扫视了一圈,决定从先从东侧房间查起。

  这是典型的东北农村卧室,南侧是一铺土炕,北侧是倚墙而立的柜子,上面还摆着暖水壶,茶杯、烛台、酒瓶和半盒香烟,件件都落满灰尘。墙上是几个相框,有狗蛋的满岁找,也有全家人的合影。照片里,狗蛋妈妈瘦削、清秀,也有和年龄不符的苍老,一脸病容。

  狗蛋的爸爸其貌不扬,眼神中是掩盖不住的粗俗与无知,僵硬的神态中看不出温qíng,更多的是屈rǔ与恼怒。坐在妈妈膝上的狗蛋则一脸天真无辜,眉眼间的确与其父毫无相像之处。

  房间东侧是几个衣柜,方木拉开其中一个,刺鼻的霉味立刻扑面而来,柜子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衣物,看上去cháo湿沉重,纠结在一起,早已看不出质地和颜色。

  炕上的qíng形也好不了多少,一个肮脏的枕头搭在炕沿,被老鼠咬坏的dòng里露出发黑的囊皮。同样cháo湿破旧的褥子上遍布鼠屎,散发出恶臭的味道。一条勉qiáng看得出花色的被子凌乱地堆在上面,也是千疮百孔,棉花都被扯了出来。

  方木看了一圈,心生疑窦,从房间的qíng况来看,完全不像出门打工的样子,更像是一场仓皇逃亡。

  而且,这间像房主卧室的房间里,为什么只有一个枕头呢?

  他想了想,示意米楠跟他到西侧的房间。相对于东屋的凌乱不堪,这里虽然也是处处布满灰尘,却显得整齐许多。

  房间陈设简单,只有一个衣柜、一张写字台和一张木chuáng。衣柜里的东西很少,同样cháo湿腐朽,方木用撬杠挑起几件瘫在地上,依稀可以分辨出是背心、长裤和一条红领巾。写字台上则空空dàngdàng,抽屉里只有几根铅笔、破弹弓、石子和圆珠笔芯、木chuáng上被褥皆在,虽然肮脏不堪,早成了老鼠的家园,却叠得整整齐齐,两个枕头放在chuáng头,上面还盖着颜色褪尽的粉色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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