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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二鸟_冯华【完结】(10)



  “反正她妈妈是这么说的。”男生说,“说她昨晚就有点儿发烧呢。又不是我说的!”

  普克想想,又问了一句:“平时她妈妈来接她放学吗?”

  “才不接呢!”几个学生一起笑,“又不是才上一年级!她家住得很近呀。”

  彭大勇看看普克,苦笑道:“晚来一步!这女人,把孩子都扯上了。”

  普克想想,说:“未必是坏事。至少从另一个侧面证明,张蕊很心虚。张蕊心虚,证明乔海明有鬼。”

  两人离开学校。一路上,普克若有所思,神色忽明忽暗。彭大勇知道普克肯定有想法。

  “明知有鬼,可怎么挖出他们的漏dòng?”彭大勇问普克,“想出点儿什么了?”

  普克沉吟片刻,说:“刚才从张蕊那儿出来,我想起陈虹跟我们说的话,忽然意识到,现在案件里几个相关人员,个个都在说谎。每个人心里都藏着自己的秘密,要是能解开其中一个人的,可能就能解开一串了。”

  “没错儿。尤其陈虹那个女人,口口声声说告诉我们实qíng了,可对她为什么不报警这一点,东拉西扯,满口胡言,编的那些理由简直可笑!”彭大勇一想起自己受蒙蔽的事就没好气。

  普克点点头,说:“陈虹现在对我们所说的,至少有一半是假话。不过我现在想起的是一个细节。你还记得吧,陈虹告诉我们,4月5日晚上,她是悄悄跟踪丈夫出门,一直跟到清江旧大桥的。”

  “对,她是这么说的。”

  “咱们接案那天晚上,我就去旧大桥上看过了。桥上虽然有路灯,但很多都坏了,不亮。那个缺口附近虽然有一盏路灯亮着,但并不是恰好在缺口上方,也就是说,站在缺口前的人,并不是正好站在灯光下。而且路灯光线很暗,站在桥上,很难看清五米之外物体的细节。”普克分析着说,“陈虹说她躲得远远地,看见丈夫和乔海明站在桥栏的缺口边争吵,后来推搡起来,她丈夫被乔海明推了下去。我问她,当时乔海明有没有看见她在场,她说没有,因为她站得很远……”

  彭大勇明白了普克的意思:“如果她能看见乔海明,乔海明应该也能看见她。”

  “对。”普克说,“这是一个很小的细节,看起来无关紧要。但我觉得奇怪,既然陈虹已经把最主要的内容都告诉咱们了,为什么要撒这样一个谎呢?这就说明,在陈虹心目中,乔海明是否看见她在场,是个颇为关键的问题。”

  彭大勇点点头:“有这个意思在里面。”

  普克进一步分析道:“老彭,你再往深里想。乔海明是否看见陈虹在场,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彭大勇想了一会儿,渐渐有些明白了:“噢,你的意思是……”

  普克脑海中又浮现出陈虹那张哀婉美丽的脸庞,出神地说道:“陈虹说她不报警是因为什么害怕,不知所措,还没想好该怎么办……这些自然都是假话……”

  “没错!”彭大勇忍不住抢着说,“如果乔海明看见陈虹在场,而陈虹事后又没报警,那只能说明这两个人曾经串通过,对陆天诚的死装作一无所知。他们为什么要串通?”

  “这也是我想弄清楚的问题。”普克神色凝重,“不过现在看起来,这是一目了然的。”

  彭大勇直截了当地问:“你认为陈虹是和乔海明合谋?”

  “现在说这话可能嫌早,”普克的语气却很肯定,“需要更多的证据。”

  他们都不由地沉默下来。想到陈虹,想到她那双楚楚动人、惹人怜惜的眼睛,他们心里都感到一阵刺痛和冰凉。

  彭大勇说:“下面从哪儿入手呢?”

  普克想了一会儿,说:“有一个人,也许比别人知道得多。”

  “谁?”

  普克说:“陆天诚的妹妹,陆天晴。”

  3

  傍晚,已是人们回到家吃晚饭的时间了,陆天晴还在自己的公司里忙碌。

  自从几年前从单位辞职、筹办起这家小公司之后,陆天晴的工作和生活便失去了界限,总是水rǔjiāo融般混合在一起。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为使这个小公司在竞争日益激烈的社会中生存下来,陆天晴不知耗费了多少jīng力和心血。

  就像此刻,那些捧着铁饭碗吃饭的人们,早就可以从原本就不繁重的工作中解脱出来,回到自己虽不富裕、但也衣食无忧的小家中,开始享用中国人一天中最正式的那顿晚餐了。而陆天晴却不得不为了争取一份客户的合同,留在公司准备一份尽可能充分的资料。当她的肚子抗议地咕咕咕叫起来时,她才意识到,窗外的夜幕已经降临了。

  陆天晴用饮水机里的开水给自己冲了一包方便面,准备一口气把活gān完再回家。在等待方便面泡好的间隙里,陆天晴走到窗前向外望着,借此放松一下自己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疲倦从全身各处袭来,陆天晴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谁让你自讨苦吃,非得走这条路呢?”

  话一说完,陆天晴不由愣住了。

  她想起来,这句话是以前哥哥陆天诚常对她说的。陆天晴和哥哥年龄上虽然相差不少,但兄妹二人感qíng一直十分融洽。对陆天晴来说,哥哥不仅是小时候那个疼她、照顾她、为她撑腰的保护人,更是成年以后可以倾心而谈的好朋友。陆天晴和哥哥的亲密程度,甚至超过了她与父母之间的关系。

  陆天晴想到,就在一年多以前,当她对哥哥诉说公司经营的种种艰难时,哥哥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她说:“你呀,从小就是喜欢标新立异,非得让自己的生活跟别人不一样,心里才踏实。其实你不知道,一个人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那才是最大的福气。”

  哥哥在说过这句话之后,脸上隐隐流露出惆怅。没有人比陆天晴更清楚那惆怅的由来。

  当年陆天诚突然将陈虹带到父母家里,并对大家宣布他将娶陈虹为妻时,所有人都用沉默的态度来表达他们的反对意见。和其貌不扬的陆天诚相比,陈虹显得太年轻、太漂亮。她出身于一个偏远的山村,所受教育只有寥寥几年,小学都没有毕业——对陆天诚一家来说,这种婚姻的目的xing实在太明显。

  陆天诚父母对儿子的期望并不太高。就像陆天诚后来说的那样,“一个人能够安安稳稳过一辈子,那才是最大的福气。”在他们看来,如果儿子娶了陈虹,这辈子恐怕很难获得安稳。

  虽然那时陆天晴也与父母一样对此事持反对意见,但她的想法与父母并不相同。陆天晴更重视的是哥哥自身的幸福感。她看见哥哥不时转脸看一眼陈虹,眼里泛着阳光一般的热度。这么多年,陆天晴第一次看到哥哥如此的热度,仿佛就要燃烧起来。

  燃烧。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陆天晴自己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她想像那一定会是透骨的快乐,但燃烧之后呢?是否会带来灰飞烟灭的结束?

  如果一个人的婚姻,必须在透骨的快乐之后,承担灰飞烟灭的结束,这样的婚姻是否太过冒险?陆天晴迅速地做出判断——她不愿让自己所爱的哥哥承担这样的风险。

  面对陆天诚一家的沉默,陈虹虽然来自穷乡僻壤,没受过太多教育,但她显然还是看懂了,那沉默所代表的意味。她像一只风雨中无依无着的小鸟一样,紧紧靠在陆天诚身边,纤细的手指绳索般缠绕在陆天诚的指间。默默地、胆怯地,用她那双幽深幽深的眼睛悄悄观察陆天诚的家人。

  陆天晴的目光,恰好和这样一缕目光相遇。那一瞬间,她忽然就明白了,是什么让向来循规蹈矩、缺乏想像力的哥哥燃烧起来。

  那一缕目光立刻就逃回到陆天诚身上了。陆天晴顺着那缕目光看去,正好看到陆天诚紧紧地握一下陈虹的手,像是怕力量还不够qiáng大,他又把另一只手伸过来,包在陈虹的手上,并且对陈虹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

  他用他的手和他的笑容对陈虹说:“别怕,有我呢。哪怕失去一切,我也会和你在一起。”

  陆天晴默默地看着这个无声的画面。就是在那一瞬间,她原来的想法忽然就发生了改变。如果灰飞烟灭之前,能够实实在在地体验到透骨的快乐,即便是结束,也是一种幸福的结束吧?

  陆天诚与陈虹顺利地走进了婚姻。这与陆天诚的坚持有关,也与陆天晴对哥哥的支持有关。

  也许正因为这关键的支持,当陈虹嫁给陆天诚以后,一直对陆天晴很亲近。甚至当她与陆天诚闹了别扭、与公婆发生矛盾时,也会把满腹的牢骚和委屈向陆天晴倾诉。

  从陈虹那里,陆天晴一点点地看穿了哥哥的婚姻。没用多久陆天晴就明白了,最初陈虹出现在他们家人面前时,她和她父母对陈虹的所有认识都很准确,所有的担忧都很真实。陈虹的确是想通过与陆天诚的婚姻来摆脱原来的窘迫处境,只是她没想到,陆天诚的力量远远低于她的期望值。

  陆天晴曾有一次这样问哥哥。

  “哥,你除了把我当妹妹,还把我当成好朋友吗?”

  陆天诚带着点儿忧伤的神qíng看着妹妹,一如既往地诚恳:“那还用说,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陆天晴问道:“好,那你跟我说实话,你跟陈虹之间的关系,到底怎么样了?”

  陆天诚没有马上回答,看了妹妹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说:“天晴,有些事qíng,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

  陆天晴着急地追问:“有什么说不清的?幸福,或者不幸福,回答起来就这么难?”

  陆天诚低下头,因为用力咬牙,腮上的筋都跳了出来。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略带悲伤的语气回答:“天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这真的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说完,陆天诚显然不想再与妹妹多谈这个话题,他把话扯到陆天晴身上,询问陆天晴和当时那个男友的状况,还问他们打算何时结婚。

  “结什么婚?”陆天晴轻描淡写地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陆天诚吃惊地问为什么。

  陆天晴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没感觉。”

  陆天诚担忧地看着妹妹,想说什么,却yù言又止。也许是太了解妹妹说一不二的xing格,也许他自己很清楚“感觉”的重要,也许是他连自身的烦扰也无法解决。最后他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天晴,不管你怎么选择,”他说,“只要你喜欢。”

  陆天晴回想着这段与哥哥的对话,全身涌起一阵无法描述的伤感。疲倦和饥饿同时向她袭来。她走到办公桌前,端起已经泡好的方便面,正准备吃,桌上的电话铃忽然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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