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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语2_麦家【完结】(19)



    秘书依旧是一脸的焦急,让他小心为好。

    杜先生没理他,继续说:“那就长话短说吧,特务脸上没长疤,要完全靠三号院去找是找不到的,要找到这些狗特务,还是要靠你们。特务脚下也没长风火轮,不会飞,提供目标的qíng报只有靠电台发出去,这就是他们的尾巴。这个尾巴只有你们默得住。通通给我揪出来,怎么样?这是当务之急,其他任务暂时都可以放下,不要再gān私活了——这次私活gān得漂亮还捞了一顿敬酒喝,下次要再gān,哪怕gān得再漂亮都是罚酒,明白吗?”

    “明白!”

    就gān杯,就走了。

    陈家鹄一直恭敬地目送杜先生离去,心里觉得热乎乎的,好像已经踏上了返家的路。如果他知道惠子已有的遭遇和将来还有更多、更不幸的遭遇,他又会是什么感受呢?

    这不是密码。

    不言而喻。

第三节

    惠子在家养病期间,萨根曾上门来找过她两次(探望病人),但都吃了闭门羹。陈老先生坚决不准他进门,甚至严正警告他,不准他再来纠缠惠子,否则将报警说他骚扰他们家!

    萨根虽是个无赖,但也知道什么叫“知趣”,何况他还要在中国人面前保住他作为一个美国人的骄傲和体面,便不再上陈家去自讨没趣,决定等惠子上班再说。

    毕竟年轻,惠子只休息三天,身体恢复如初,就又去上班。

    萨根就又去看她。

    老孙手上就又有了新“材料”。

    陈家二老就又将看到他们在一起的照片。

    这是一个进入魔鬼程序的程序,误会会衍生误会,罪恶将衍生罪恶。老孙有个更高明的方案,不但要让二老看到惠子与萨根的新照片,还要“创造”他俩在一起的“新时间”。

    于是接连几天,惠子下班都不能按时回家,这天是路上遇到汪女郎,被热心地拉去吃饭了,那天是撞见给她看病的医生,被好心地劝去做检查了,又一天是被车夫绕路了。总之,老孙在背后cao控着,组织着,让惠子在下班的路上意外迭出,休想按时下班。与此同时,陈家二老手上不断出现她与萨根在一起的“新照片”,在二老的认知中,惠子未能按时下班,都是因为与萨根在一起。

    惠子倒好,每次因故不能按时回家,都会主动、诚实地向二老解释,实打实地说。这又成了她“撒大谎”的证据,因为他们手上有她跟萨根在一起的“证据”。总之,惠子一如往常,但在二老眼里,她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与萨根关系暖昧,撒谎不脸红,骗人有一套,心里有个鬼,手上有把刀。

    山雨yù来风满楼,这些都不过是“风”,雨还没下呢。

    不过,也快下了。呼风是为了唤雨,下雨才是目的。所以,唤雨是大事,老孙得亲自出马了。这天下班,惠子走出重庆饭店的大门,沿着街边准备踏上回家路时,无意间发现了老孙——他正将那辆三轮摩托车停在街对面的路边,蹲着身子,用一把扳手在摩托车上捣鼓着。

    显然他的摩托车坏了,正在修理。

    惠子一见老孙,感到十分亲切和高兴。黑室里的人,她认识几个,但老孙跟她打jiāo道最多,印象也最好,给她老大哥的印象。孩子流产让惠子十分伤心,她感到对不住陈家鹄,她迫切地想见陈家鹄一面,亲自跟他说声对不起,请求他的谅解,也想得到他的安慰。她甚至都想过要去找老孙,请他帮忙。现在老孙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怎不令她欣喜?

    她感激这种相逢!

    她几乎是怀着一种激动的心qíng,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欣喜地跟老孙打了招呼。老孙见是她,直起身来,擦着手上的油污,笑着问她是不是刚下班。惠子说是的,老孙将扳手放回工具箱里,一边朗声说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刚把车修好,gān脆送你回家吧。”

    惠子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就那么将拎包提在身前,局促地站在那里,两眼紧盯着他,似乎有话要说。老孙见状,微笑地问她:“怎么,有事?”惠子低声说:“我想问你,最近有没有见过家鹄?”

    老孙想了想说:“说没见过是假的,我昨天还跟他打过照面。”

    惠子的眼睛陡地发亮,上前跨一步,急切地问老孙:“他在哪里?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耄孙说:“当然不行,陈先生正在完成一项重大任务,单位规定不许任何人去打搅他,这你知道的。”

    惠子的脸色即刻暗淡下来,眼圈忍不住红了。老孙发现她眼里噙着泪水,装出一副怜香惜玉的样子,问她有何苦恼。惠子神色凄惶地说:“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我都快承受不住了。我……我好想见见家鹄,跟……他说说话……”说着泪水蜿蜒而下,呜咽着恳求,“孙大哥,你……能不能……帮帮我,让我……见见他……”

    老孙一副被她哀怜的神qíng打动的样子,沉思一会儿,紧盯着她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必须要见陈先生?”惠子急忙点头,诚挚恳切地说:“就是,我……出了点事……想当面跟他说……我真的很想见他,孙大哥,你就优待我一下,给我个机会。”

    老孙叹口气,迟疑道:“不是我不通人qíng,单位确实有规定。当然,我上次就同你说过,规定是规定,什么事总是有……怎么说呢,我看你跟陈先生分手也不短时间了,分手后从没有见过,我想他一定也想见你。所以,我思忖如果我带你去见他,他该不会……怪罪我的。”

    “对,他肯定不会怪你的。”

    “如果他怪我,甚至揭发我,那我就麻烦了。”

    “绝对不会。”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也相信你。那我就再违一次禁吧!不过——”老孙卖起了关子。

    “不过什么?”

    “你要全部听我的安排。”

    “我听,全听你的。”

    于是老孙说,今晚他会带她去一个地方,保准可以见到陈先生。惠子欣喜若狂,问他是什么地方。老孙说:“渝字楼茶厅,陈先生今晚肯定会去那里见一个人,到时你提前去那儿找我,我会安排你们见面的。”

    惠子激动得满面通红,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她向老孙连鞠三个大躬,一口气说了好几个谢谢,才转身高兴地离去,整个人像被充了气似的,变得轻盈快乐起来。

    老孙呼唤:“上车吧,我可以送你回去。”

    惠子挥舞着她手中的拎包,喜洋洋地说:“不用啦,孙大哥,时间还早,我要慢慢走回去,充分享受一下这分陕要见到家鹄的快乐。”

    老孙把一条腿跨到摩托车上,双手握住车把,对着她的背影哼哼地笑。他一边冷笑一边在心里对惠子说,看你乐的,该乐的人是我,笨蛋!你被我卖了还在替我数钱呢!

第四节

    这天晚上,天刚蒙蒙黑,陆所长早早地来到附院,手上提着一大堆礼物,进了小院。楼下有一间屋是他的,他有时晚上会来住,多数时候没来,因为外面的事qíng太多。他在楼下大声喊陈家鹄,让他下楼。陈家鹄下来,见他手里提着大大的礼包,跟他开玩笑:“看这样子,是不是要带我回家呀?”陆所长说:“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什么事都看得出来。”陈家鹄一怔,即刻兴奋地瞪大眼睛:“你真要带我回家?”

    “难道你不想吗?”

    “当然想!我一直等着呢。”

    “你以为我会食言?你把我想成什么人?准备走吧。”

    “现在就走?”

    “等一下车子来了就走。”陆所长说,但他临时又增加了个前提,要陈家鹄为此行保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杜先生知道。”

    “为什么?杜先生不是同意了的吗?”

    “你呀,只会破译密码。”陆所长摇着头说,“你不知道,事后杜先生把我骂惨了,说我当着你的面帮你求qíng让你回去给他难堪了,他答应其实是假的,后来出门他就训斥我,不能回!他为什么对你说能回,对我说不能,就是想让我来做恶人啊。这就是玩弃权术,我哪玩得过他。可他也不替我想想,这次如果我食言了你会怎么看我?肯定恨我是不是?所以,我也想通了,明的不行来暗的,咱们悄悄走。今天他去下面部队视察工作了,我们快去快回,只要不让他知道,没事的。”这叫放烟幕弹,目的就是要陈家鹄觉得这次回去不容易,你别怀疑这里面有什么yīn谋。陆从骏真是只老狐狸啊,他料到事后——诸事发生后,陈家鹄可能会反刍,所以事先把可能有的漏dòng都补了,封了,堵了。

    不一会,车子来了。兴奋的陈家鹄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其实不过是陆所长巧设的一个yīn谋、一个诡计而已。他此一去,不仅见不到他日思夜念的惠子,还可能要永远失去他心爱的女人。

    由于战时拉闸限电,天堂巷附近几条街区全都黑森森的,陷在四周繁密璀璨的灯火中,犹如城市塌陷的一个巨大的黑dòng。陈家人早早吃了饭,收拾了碗筷,此刻都在庭院里,就着一盏昏huáng的煤油灯枯坐着。气氛明显没有以前那么好,大家都默默地望着那摇曳的灯焰发呆—一流产的惠子像令怪物似的,让大家yù说无语。

    一阵晚风飒飒chuī来,明显地带了初冬的寒意,让人瑟缩。惠子坐不住了,首先站起来,对父母和家鸿、家燕歉意地笑笑,独自上楼去——她要去见心爱的丈夫,总要去装扮一下。

    陈母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暗自叹气摇头,叫大伙也散了,回房休息。

    不久,刚上楼的陈父听见楼下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拉开,接着听见老伴在厨房里不满地叽咕着什么,甚至还把捅炉子的火钩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陈父便起身下楼,问老伴什么事。

    家鸿在一旁替母亲说:“你没看见,这么晚了,她还出去,妆画得跟个妖怪似的!”陈父知道刚才出门的人是惠子,问她出去gān什么。老伴气恼地说:“谁知道。你问我,我问谁?”陈父说:“你可以问问她的嘛。”家鸿又替母亲答:“怎么没问?妈问了,她说是饭店有事,要加班,你信吗?鬼才相信。,”老伴痛苦地摇着头,自顾自叹道:“她……会怎样呢?”家鸿瞪着眼说:“她从来就是这样,是你们以前被她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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