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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语2_麦家【完结】(35)



    惠子已经快两天没吃东西,身体确实虚弱得很,下楼梯的时候只有让萨根撑着她才行。下了楼,惠子不要萨根撑,坚持要一个人走,可走得颤巍巍的,让萨根提心吊胆地,伸着一只手,似乎随时要防止她倒下。他们就这样走了,像一对父女,又像一对忘年jiāo。

    老孙闻讯后,对家鸿连声道好:“这样好,就让他们在外面野,我估计萨根这个老色鬼今天说不定就把她带回家去了,反正大家都撕破脸皮了,也用不着躲躲闪闪的。”

    家鸿说:“这样最好,让家鹄也可以死了心。”

    老孙假惺惺地问:“难道你弟还没有对她死心?”

    家鸿出一口粗气:“我看是没有,我这个兄弟啊,读书读傻了。”

    老孙又假惺惺地安慰他:“陈先生才不傻,要真傻了,孤注一掷,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但我看他最近态度已经有大转变了。…

    “是吗?”

    “我感觉是这样的。”

    “那就好,否则我父母的心都要为他cao碎了。”

    “不会的,就等着好消息吧,今天如果萨根把她留在外面,也就不需要等多久了。”

    天黑了,惠子没有回来,八点钟,惠子还是没有回来,让老孙和家鸿都暗自窃喜,感觉梦想即将成真,他们可以去开怀喝一杯。

    这就是昨天晚上的事,当时陆所长已从山上开会回来,得知惠子的最新qíng况后也是满怀喜悦,觉得有点天助的感觉。但是,惠子最终还是让他们失望了,九点多钟,她像个幽灵一样回到了家,无声无息地上了楼,钻进了房间,跟谁都没有打招呼,像回到了旅馆,进门就上chuáng睡了。

    老孙和陆从骏闻讯后(家鸿打电话报的信),自然是很沮丧。但只沮丧了一小会儿,负责当天跟踪萨根和惠子的小周回来了,给他们带来一个一定程度上的好消息。小周说这天晚饭萨根是带惠子在重庆饭店里吃的,吃饭之际他偷偷溜到前台,给惠子开了一个房间,要惠子今天就住在饭店,只是惠子不同意,执意要回家。

    这至少是半个好消息,说明萨根对惠子绝对是有色心的,问题是在惠子身上,她可能还沉浸在伤痛中,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使萨根空有其想——心向往之,而不能至。正是在掌握了这个睛况后,陆所长和老孙才合谋了今天这张大牛牌。

第五节

    现在是下午三点钟,老孙在重庆饭店咖啡吧阳光走廊上享受着法国qíng调,高脚玻璃杯里盛着满满的白色泡沫,据说这是咖啡,让老孙匪夷所思。老孙是随便点的,咖啡吧里当然是点咖啡,没想到是这玩意,弄得他都不知道怎么下嘴。

    那就胡乱喝吧,喝得满嘴泡沫,像个孩童。

    三点一刻,饭店总管王总腆着肚子坐到老孙的对面,他们中午才见过,谈过,虽一面之jiāo,却一下子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因为,他们正在共同联合对付一个日本间谍,就是萨根。

    以前王总把萨根当贵宾仰望,美国大使馆身份,又是消费大户,财神爷加名门望族,能怠慢吗?绝对的贵宾,要言听计从,尊之重之。当初让惠子来饭店工作,且落得这么好的差使(王总的专职外文秘书),还不是看萨根的面子?可现如今萨根在王总眼中成了一泡屎:美国人,为鬼子gān活,岂有此理!要知道,重庆饭店是公认的“国际间谍自由港”,王总能在这种地方当大,能没有官方背景吗?

    有的,所有大饭店的“总字辈里”必有一到两人,跟国家安全部门有着紧密的关系,国际上俗称“线人”,王总就是三号院的线人。所以,老孙和王总的jiāo通一拍即合,很投机,因为是一根藤上的瓜嘛,心心相印着呢。既然他是日本间谍,那你说就是了,我一切照办。这会儿,他就是来向老孙汇报他已经办了什么事。

    “已经联系上了。”王总上身前倾,左右四顾,压低声音,显得很专业。

    “怎么样?”

    “有请必到,晚上六点半,顶楼商务包间。”

    “惠子呢?”

    “他说他去接,我不管。”

    “服务员呢?”

    “安排好了,是老手,放心好了。”

    老孙刚才的右手一直握着,这会儿对王总敞开,示意他看。王总看到,老孙掌心里,卧着一只比试管大一号的玻璃瓶,瓶子里装着几粒蚕豆一样大小的药丸子,有白色和红色两种颜色。

    老孙把瓶子jiāo给王总,一边低声jiāo代:“有区别的,白的是男的,红的是女的,放在热汤里效果最好,各一粒就行。.”

    王总仔细瞅了一眼,“这有四粒呢。”

    “备用的嘛,万一一次不成呢?”

    “如果一次成了,剩下的要退还吗?”王总笑得鬼鬼的,“你就留着吧,可以找人试一下,保你满意。”老孙笑得更鬼。

    “你哪里弄来的?”

    “花钱买来的。”老孙说得神乎其神。其实,这玩意虽然有点儿耸人听闻,但并不像其他那些耸人听闻的玩意那么难搞,如军火、毒品、军事qíng报。搞到它的难度大概跟大麻差不多,只要找对人了,没问题,都能成全你。

    老孙找的是汪女郎。

    汪女郎现在换地方了,很少来重庆饭店,因勾她不想跟萨根再搅在一起,她怕惹事,怕老孙再找她gān活。她躲萨根.其实是躲老孙,这些人是她们这帮人最怕的,他们弄死你就像弄死一只青蛙一样容易、.随便。没想到,老孙还是找到了她,她很懊恼,以为又要她“出勤”,去赴汤蹈火。不过,听说只是找她去搞这玩意,她又笑了,满口答应。要这玩意,找她确实也算找对人了,汪女郎只过了两个小时就给老孙jiāo货了,并且保证绝对是真资格的。

    “不信你可以试,你吃白色的,”汪女郎谈起这些就显得很放松,有点回家的感觉,熟门熟路,张口就来,“半个小时保你变成一头发qíng的公狗,你会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给我。”

    “我没有钱。但有这个,免费请你吃。”老孙说,指着那颗红色的药丸。

    “那也成,我吃了它,你没钱我还要求你呢。”汪女郎咯咯地笑,色迷迷地看着老孙,好像只是闻了闻它的气味就来劲了。

    从严格意义上说,老孙应该试一下的,至少找人试一下,以防是假货。毕竟这是要花钱买的,是生意,汪女郎这些人的诚信度总是不高的,最好试一下,确保货真价实。但听汪女郎说,要试这玩意没两个小时完不了事,他哪有这么多时间,只好相信她一次了。

    其实,老孙这一着棋走得挺冒险的。chūn药虽然算不上什么毒药,但也并非可随便嚼食的麻糖。自古以来,因服chūn药而丧命的案例不乏其数,著名的有汉成帝、咸丰皇帝等,都是死在这玩意上。清人陈士铎在其医书《石室秘录》中有此记载:

    如人有头角生疮,当日即头重如山。第二日即变青紫,第三日青至身上即死。此乃毒气攻心而死。此病多得之好吃chūn药。盖chūn药之类,不过一丸,食之即qiáng阳善战。非用大热之药,何能致此?世间大热之药,无过附子与阳起石之类是也。二味俱有大毒,且阳起石必须火而后入药,是燥gān之极,自然克我津液。况穷工极巧gān妇女博欢,则筋骸气血俱动,久战之后,必大泄尽qíng,水去而火益炽矣。久之贪欢,必然结成大毒,火气炎上,所以多发在头角太阳之部位也。初起之时,若头重如山,便是此恶症。急不待时,速以金银花一斤煎汤,饮之数十碗,可少解其毒,可保xing命之不亡,而终不能免其疮口之溃烂也。再用金银花三两,当归二两,生甘糙一两,元参三两,煎汤。日用一荆,七日仍服。疮口始能收敛而愈。

    此种病世间最多,而人最不肯忌服chūn药也,痛哉。

    汪女郎给他搞的这几颗chūn药,源于明代洪基《摄生总要》中记载的偏方,俗称“房中宝”,好的是蛮贵的,因为原料都是如阳起石、牛鞭、狗鞭、驴肾、ròu桂、yín羊藿、ròu苁蓉、鹿茸、晚蚕蛾、九香虫、蛇chuáng子等这些温和大补品,但汪女郎供的是便宜货,用的主要是阿芙蓉之类的猛药,服后立竿见影,但其副作用极大,服后必影响一生健康。

    王总揣好瓶子,腆着大肚皮,迈着八字方步,走了,那肥胖笨重的样予在老孙看来,让人心有余虑。胖男人,瘦女人,是最不适宜合作做事的,胖男人一般都懒,做事不踏实,瘦女人一般都过分jīng明,易流于jian诈。做事要成功,男勤女懒,男紧女松,倒是最好的搭档。现在,老孙的搭档看上去并不理想。

第六节

    错!

    错了。

    王总今天晚上的表现太好了,六点十分已经到场,提前二十分钟,安排了一男一女两个服务员,都是有貌有相、训练有索的。同样的包间,隔壁是红木太师椅、八仙桌、圆盘凳,虽然古色古香,也高档豪华,但缺乏温馨宜人的感觉,没有qíng调,纯商务的。这儿,软软的羊毛地毯,红色的转角沙发,茶几式的矮脚小方桌。没有凳子(也不需要),或者说“凳子”是一块法式鹅毛垫,四方形,染成抒qíng的橙色。原来的餐桌成了摆台,铺着蓝印花布,架着一部留声机,另有一只拿破仑花瓶,cha着一枝饱满怒放的山茶花。

    六点钟,老孙来检查。

    进门——对不起,请脱鞋,换拖鞋。

    把老孙吓了一跳,以为走错地了。没错,这是下午布置起来的,原来这儿跟隔壁大同小异,现在天壤之别。老孙懒得脱鞋进去,就立在门口左右四顾一番,心里想,这房间不就是一张大chuáng吗,有这效果还需要下药吗?就是说,老孙觉得这qíng调已足够诱发人上chuáng的yù望,下药似乎就是双保险了。

    他不相信今天晚上会无功而返,他已安排好了三名警察,准备好了两架德国莱卡相机,此刻他们就在隔壁喝着茶,吃着小点心,只等他一声令下(连敲三下门),他们就会悄悄溜出来,冲进隔壁房间,对准两具光胴胴的身体,不停地摁下点钨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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