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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语2_麦家【完结】(41)



    但当时惠子的那个凶蛮、拼命的样子确实是吓人巴煞的,好像她在这个寒酸贫陋的地方待了一天,便变成了一个赤脚的、袒肩露胸的、刁蛮的街头泼妇,xing子bào烈,满嘴秽语,举止粗野,让熟悉她的王总和萨根都目瞪口呆。

    其实,惠子仇恨萨根,这在老孙和王总的预想中的,两人事先jiāo流过,对惠子的心理有个基本预判,认为她此刻一定恨死萨根,把她害成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所以,刚才路上王总才敢信口开河,把自己说成“惠子秘书”,牢骚满腹,以此来引诱萨根咬钩。要没有对惠子的预判,王总怎敢说那些,万一两人坐下好生相谈,岂不砸了锅?虽然想到惠子一定恨萨根,但是没想到会恨得如此深、如此毒,以至理智全失,要动刀杀人。这样,萨根自然没有脸面再待下去,他像只被唾弃的老狗,夹着尾巴láng狈而逃。逃了很远,还能听到惠子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和骂声。

    与此同时,陆所长和金处长正在王总对萨根说的那个“地点”做现场观摩调研。这地点其实不是“地”,而是“水”,是重庆四周最宽阔的一处江面,俗称“三江汇合处”。所谓三江指的是嘉陵江、岷江、长江。但这是民间说法,严格地说岷江过宜宾后已经叫长江,一般叫它为北长江。所以,其实是两条江,就是嘉陵江和长江,它们在朝天门前汇合,呈现的一个“Y”字形,感觉像三条江。天在下毛毛雨,他们穿着蓑衣,抽着叶子烟,像个渔民,坐在一条小木船上。小船晃晃悠悠,从朝天门码头出发,过了江中心,又往北长江方向漂。

    刚进入长江,金处长回头指了指渐行渐远的朝天门码头,对陆从骏说:“你看,这儿离码头已经不近了。我们再往前看,你看,”他回头往北长江方向指,“那一带江面视野很开阔,四周也没什么藏身地,便于我们掌控敌qíng。”

    陆所长左右四顾一会儿,思量着说:“这儿会不会太偏远了点,容易引起敌人警觉,怀疑我们在下套。”

    金处长说:“这些特务都是老狐狸,偏一点他们反而不会怀疑。你要在市里找个地方,他们反而多疑了,因为他们知道你们是个秘密单位,做事必然会神秘诡异。”

    陆所长点头道:“嗯,有道理。”

    金处长说:“现在关键是时间,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把信传递过去。”

    陆所长说:“刚才来之前我给孙处长打了电话,要求他今天晚上之前一定要把信息传过去,但是不知道萨根会不会接招,听说他要滚蛋了.不知道他还想不想gān这一票。”

    “除了他还有没有其他人呢?”

    “没有。”

    “这有点悬,即使他得了信,传不传上去也不一定,毕竟是要走的人了,还会不会那么卖力呢?”

    “这就是赌博,没办法的,只能碰运气。”

    金处长说:“那好,就这么定,会面的事你们负责,安全我来负责。”

    陆所长说:“一定要保证替身的安全,那也是我麾下的一员大将啊。”

    金处长说:“放心,所以选这个地方,就是为了保证替身的安全,这地方敌人无处藏身的,不管是从地上来,还是从水里来,一出现都将在我们的视线和she程内。”

    “从天上来呢,你跟高pào部队联系了吗?”

    “不可能从天上来的,你看这鬼天气,飞机来了也下不来。”金处长说,“再说了敌人会对惠子下手吗?首先她是日本人,其次萨根毕竟跟她有过肌肤之亲,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才过几天,不至于来同归于尽这一套吧。”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惠子行刺萨根的事。晚上回去,陆从骏得知此事后,执意要求金处长一定要通知高pào部队,让他们做好防空准备,以防旧辙重蹈。他是吃过敌人飞机的大苦头和大亏的,被服厂遭炸的教训一直是他内心深处的一个痛。这痛让他的神经变得格外敏感、警觉,做事格外细致、周全。这天晚上十二点前,他一直在与金处长和老孙、杨处长等人连轴开会,对着糙图反复推敲各种细枝末节。

    糙图是他亲自画的,如下:

    【图2】

    陆从骏的手指头顺着图上标的绿色线路走,最后停在0号位置上,一边讲解道:“这是我带陈家鹄走的路线,最后我们就猫在这儿(0号位置)。我们会提前到的,这里视野很好,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将被我尽收眼底。”说完,他要求金处长和老孙各自说说自己负责的路线和任务。

    金处长负责三条线,第一条是红色1号线,这是他带杨处长走的路线,是一条帆船,从长江下游开上来,大约比陆所长迟十分钟到达江中心,停下,等待孙处长送惠子来与“陈家鹄”会面。第二条是huáng色3号线,这是有可能要假扮敌人去袭击“陈家鹄”的一艘船,老早就停在朝天门码头,到时将听命金处长,一旦发令,它将去袭击1号目标。第三是橙色4号线,这是一艘渔船,从北长江下来,停在0号目标附近江面上,主要任务是防不测敌qíng,保护岸上的陆从骏和陈家鹄。

    老孙负责接送惠子,走蓝色的2号线。老孙说:“我是最迟出现的,两点钟准时开车到朝天门码头,然后坐船送惠子去1号目标,与杨处长会面。”

    陆从骏听罢,对金处长说:“等惠子上1号船后,你应该下船,到老孙的船上去。”

    金处长说:“知道,给他们‘约会’的时间,也是钓敌人来上钩。”

    陆从骏对老孙:“正因为要钓敌人来上钩,金处长上了你的船后,你要把船开走,不妨开远一点,好让敌人觉得有机可乘。”

    杨处长忍不住问陆从骏:“他们都走了,那万一敌人来袭,谁来保护我呢?”金处长马上接口:“放心,你的船上,甲板下和暗舱里都埋伏有保护你的人。还有这些地方,你看,这些位置都是我的人。”他指着岸上几个黑色三角形,“我已经把两岸所有可能朝1号目标狙击的位置都占据了,并安排了我们的狙击手:一来是堵死了敌人从岸上狙击我们的可能;二来,万一敌人来袭,他们还可以从岸上打击敌人。”

    陆从骏也笑着安慰杨处长说:“我估计啊,敌人是不会朝惠子开枪的,所以一旦有qíng况你就抱住她,把她当挡箭牌,保你没事。”又转面对金处长说,“对huáng色船上的人jiāo代清楚,敌人真的来了,1号船那边jiāo上火了,他们要立刻过去支援。如果敌人不来,他们才假扮敌人去袭击1号船。”

    金处长说:“我正好要问你,敌人要是不来,你看我让他们等多久行动为好呢?”

    陆从骏说:“这个,我看不能太教条,最好到现场看了临时定,我相信敌人要有行动你们会有感应的。”想了想觉得不对,又说,“当然,确实也应该有个时间,等得太久的话我要稳住陈家鹄也会有困难。这样吧,暂定三十分钟,然后再根据现场qíng况定,你们看如何?”

    最后就这么定了。

第一节

    第二天,太阳被厚实的云层温柔地挡在天外,飞机之虞纯属多余。不过,这谈不上是天公作美,只能说是正常。重庆的冬天就是这样,求个太阳比菩萨还难。因为阳光下不来,江面上的水汽到十点钟都还在左冲右突,远远看去,有一点灰色,有一点蓝色,或者是它们的中间色。不管是什么色,只要ròu眼看得见都会影响能见度,缩短视线。好在过了十一点钟,水汽开始散去,到了中午前,水汽基本散尽,否则陆从骏手里的望远镜什么都看不清,他的良苦用心也很难达到了。

    下午一点钟,陆从骏带着陈家鹄从嘉陵江南岸码头上船,十分钟后船驶过嘉陵江,在北岸上了岸,然后坐车至嘉陵江与北长江接壤的弧口处。这里有一间简陋、低矮的抽水机房。机房废弃已久,里面堆了好多麦秆和稻糙,天冷了,成了老鼠和蜘蛛温暖的窝。陆从骏带陈家鹄走进去时,一群老鼠突然窜出来,落荒而逃,惊得他差点拔枪。

    他们比计划提前十分钟到位,这里是离江中心最近的地方,地处弧角,失业开放,嘉陵江,北长江,长江,三段江面都可以看到。陆从骏第一次用望远镜朝四周看一番,看到江中心漂着两叶小舟,cha着彩幡,是那种窑船,水上jì女用的。斜对岸,朝天门码头那边,散散落落停着十几只渔船、游船和渡船。

    陆从骏放下望远镜,神色凝重地嘀咕一句:“qíng况不妙呢。”

    陈家鹄问:“你发现什么了?”

    陆从骏伸手指着停泊在朝天门码头的那些船只说:“你看那边,停着好多船。”

    陈家鹄用望远镜看了一会,说:“那是码头,当然会有很多船。”

    陆从骏冷笑道:“昨天我来看时就没那么多。”他这是为自己安排的行动做铺垫。因为他知道,这些传中必有一艘是金处长安排的。船上的人一定全副武装,如果有敌qíng他们会遏制敌qíng,如果没有敌qíng,他们会制造敌qíng。

    抽了一根烟,等陆从骏第二次举起望远镜看时,发现北长江上游漂下来一只渔船。几乎就停在他们眼前,最多一百米远的江面上。一个渔民放下渔网,像模像样的开始捕鱼。

    陆从骏知道,这是金处长的人,是来保护他们的。

    过了五分钟,长江下游开上来一艘帆船,逆流而行,浓烟滚滚,意味着水流的阻力相当大。金处长独立船头,迎着风,举着望远镜放眼四方。在一般人看来,他好像是初来乍到,在欣赏四边的风景。如果附近有敌人,他们看见他这个样子就不会这么想,敌人会预判这船上藏着陈家鹄,此人此举(举目四望)是在巡视敌qíng。

    机帆船最后开到江中心,孤零零地停在那儿,熄了火。杨处长从船舱里走出来,手上拿着鱼竿,开始垂钓。他戴着一顶大大的黑毡帽和一副墨镜,穿着一件米色风衣。陆从骏看一会,把望远镜递给陈家鹄,让他看,“你看看那个钓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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