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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_尾鱼【完结+番外】(153)

  打近了看,上头繁体字铸着“中华民国八年造”。

  攒了这么多钱,不知道流了多少血汗,忽然踏空掉下来,白花花的银钱,留叫后人嗟叹。

  木代想着,如果能平安出去,就拿这钱,把这些尸骨都运出去,做个道场,买块坟地,把他们都平安葬了。

  师父说,有时候,也不是多么的喜欢行侠仗义,只是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不迟不早,就让你碰上了,缘也好,劫也罢,总得做点什么。

  搬好之后,又用背篓石块什么的,在边上挡了一圈,最后把砍刀捡过来,这是好的防身工具。

  手机好像摔坏了,开不了机也看不了时间,但是,夜半应该早就过了。

  那个时候,跟罗韧商定每天都联系,罗韧说:“曹严华失踪的事很蹊跷,那头的qíng况也很不确定——所以我一定要定时知道你们的进展,万一出事,我好尽快做准备。”

  她点头:“我知道,我一定每天都打。”

  第一个电话就没打出去。

  黑暗中,她举起刀,挽了个腕花,劈、斩、横切,顿了顿起身,走到yīn湿的石头边,试了试方位,开始磨刀。

  单调的,而又刚硬的磨刀声,在幽暗的地dòng里回响。

  木代想起曹严华,脸色惨白,嘴里塞着布团,五花大绑。

  想起那个发自身后的,低细而又尖利的女声。

  不管你是谁,不能伤害我、我徒弟,还有我朋友。

  是啊,这个人是谁呢?

  她和一万三,一派平和的来的这个村子里,没有站队,没有标明立场,没有对任何人显露过敌意。

  为什么一上来就下这么狠的手呢?

  一万三缩在被窝里。

  ——我没你功夫好,跑的慢,胆儿小,还怕黑!

  理由说出来,字字铿锵,然而基于男人的自尊,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qiáng忍着困倦,打着呵欠,等。

  不能陪你风雨上路,至少能做到回来的时候给声问候——一万三对自己要求不高。

  等了好久,终于听到木门吱呀一声响。

  一万三如释重负。

  “小老板娘,你可总算回来了。”

  第142章

  第二天中午,罗韧车进重庆。

  连轴开了十多个小时,头昏脑涨,进了市区之后,找了家饭店吃饭,然后挨个拨打几个人的电话。

  木代、一万三、曹严华,全部不通。

  只有红砂接了,她心qíng低落的很,问她在gān什么,她吞吞吐吐,好一会才说:“在写欠条。”

  叔叔和爷爷的死都瞒不住,原先碍于面子的债主,如今纷纷上门,话也说的直白。

  ——“以前是看你爷爷的面子……”

  ——“如果你爷爷还在,一切都好商量,但是现在……”

  大概是看定她翻身无望。

  宅子卖了,家具清了,还是资不抵债,有些人看她小姑娘孤苦可怜,差个一两万也就算了,但总有那么两三个,不依不饶,拍着桌子说:“你可怜,你可怜就能不还钱了?你还有理了?”

  炎红砂眼泪含在眼睛里,死死咬着牙不落,bī急了,也一拍桌子站起来:“要么我写欠条,要么你拉我去坐牢,两条路,自己选!”

  几个人面面相觑:bī的人家小姑娘坐牢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更关键的是,她坐牢了,那债不更白瞎了?

  于是写欠条,从没写过,上网搜的格式,签下名字、身份证号、摁手印,约定归还日期,末了写:立字为据。

  罗韧问:“到底欠了多少?或者我先借给你?”

  炎红砂沉默了一下,说:“不要。”

  不想把朋友变成债主,低头不见抬头见,整天觉得短他一截。

  罗韧也不坚持:“你自己考虑,有需要就开口。”

  又顿了一下,才说:“木代她们可能是出事了,三个人,都没音信了。”

  他把之前的事简单给炎红砂讲了,炎红砂虽然担心,但还是觉得凡事应该往好处想:“说不定木代是忘记了,或者一时间有事,来不及打呢?”

  这些都不大可能,毕竟之前,罗韧把事qíng的重要xing跟她说的很清楚:“因为曹家屯没有信号,所以每天的定点通讯格外必要,一旦我没有收到电话,我就可以当作是你们已经出事了。”

  如果昨晚来不及打,今天已经过了大半天,完全可以补救,但是这一路上,他没有接到任何电话。

  让他这么一说,炎红砂也慌了:“那……我写完欠条就去,我跟你怎么联系?”

  “一样的,每天定点,我想办法给你打电话。”

  日落时分,罗韧进山,最后一段路车子开不进,他停好车,背了简单的战术包,里头是必要的防身工具,还有药品。

  车钥匙本来想带走的,想了想,就近找了棵树,掘了坑埋了。

  手机还有信号,借着这点势,把位置跟炎红砂讲了,因为红砂势必是在他之后到,如果必要,还可以开车门拿东西——他车子的后备厢,算是半个储藏库。

  路口等了一会,想搭辆摩托什么的,左等右等没等来车,居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没办法,只好顺着山道徒步进村,好在轻装,也并不觉得累,晚饭时分,到了曹家屯的前站,那个小杂货店。

  店里没什么吃的,罗韧买了瓶水,又拿了两条巧克力,只这一忽儿的功夫,雨越下越大了。

  巧克力味道不大正,只吃了一条,另一条顺手放进兜里。

  店主人不错,从里间拾掇了一把黑伞出来给罗韧,说好几条伞骨断了,也不用还,能勉qiáng遮他走一段。

  问他:“也是来参加婚礼的?”

  算是吧,罗韧含糊以对。

  店主朝外头看,屋檐牙子正哗啦啦往下下水:“这时间选的不好,这山里,要么不下雨,一下过七天。婚礼看来是要泡在水里了。”

  一边说一边摇头:“不好,不好。”

  是不好,泡在水里,不就等同于“泡了汤”吗?总觉得不大吉利。

  这最后一段路,还有六七里。

  比之前难走,土道积水,土质又软,一脚下去半寸深的凹窝,那把伞也邪xing,别人家的伞往下卡,它是往上张,走一段就积水。

  罗韧心说:你当你是花吗?

  只好每走一程就把伞旁倾,积水小瀑布一样哗啦下来,很块就顺着道fèng往下流,水都是赭huáng赭huáng色的,舀一碗上来,得有半碗的泥。

  这山里,一定多发泥石流,山体滑坡大概也是常事。

  深一脚浅一脚,晚上近九点,终于到达曹家屯,向人打听了青山家的所在,一路过来,近前时顺手把伞靠到一棵树下,淋着雨过去。

  原因无它,撑那么一把伞,形象太垮。

  青山正坐在堂屋的桌边,拿着笔在纸上圈圈画画,想着明天婚礼的圆桌摆放和客人排位,间或看一眼门外。

  雨线还是不断,想想就犯愁,谁不希望结婚是晴天大太阳?

  又一次看向门外时,蓦地一愣。

  有个男人正大踏步过来,身材挺拔,黑色军靴,踩在门前青石板凹窝的积水里,一步一水花。

  青山下意识觉得,他是奔自己来的。

  果然,罗韧一路进来,问他:“你就是青山?”

  青山点头。

  “我来找我朋友,昨天到的,一男、一女。”

  青山磕磕巴巴:“是那对北京客人吗?他们说是我表哥大墩儿的朋友。”

  “是。”

  “走了。”

  “走了?”

  青山解释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上安排住宿的时候还一切正常,谁知道早上起来一看,两个人全不见了。

  他带罗韧去看木代和一万三住过的屋子:“喏,我寻思着他们说不定还会回来,也没怎么收拾,就把被子叠了一下。”

  普普通通的屋子,没有打斗的迹象,木代即便出事,也一定不是在这里。

  半夜离开,带走了行李,又音讯全无,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蹊跷。

  “他们俩来了之后,见过什么人吗?”

  青山憨厚的笑:“屋子里人来人往的,见了好多人呢。”

  “有跟谁特别聊过吗?”

  “有,曹家大丫头,他们跟曹家大丫头聊了挺久的,就是……曹金花。”

  曹金花?好如雷贯耳的名字。

  “还有谁?”

  青山挠挠头:“那个姑娘,还见了我们亚凤……不过时间挺短的,七婶说,说了两句话就出来了。”

  见罗韧不明白,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解释:“亚凤就是我新娘子。”

  新娘子?

  罗韧心里一动,莫非就是那个拐来的姑娘?

  时间已经很晚了,这个时候去找曹金花有些不太合适,罗韧跟青山商量在这住一晚。

  屋子空着也是空着,青山一口答应,又问了他好多问题。

  ——你是不是也是我表哥大墩儿的朋友啊?

  ——我还以为我表哥怕我舅爷打他,请了两朋友来打前哨,怎么半夜就走了呢?

  ——你也没联系上他们?也是,我们这里没信号。

  ……

  是啊,怎么半夜就走了呢,罗韧也在想这个问题。

  如果是救了姑娘走的倒还讲的通,但现在这qíng形,新娘子还在,过来试图帮助新娘子的人,一个两个三个,都不见了。

  睡下之后,罗韧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双手枕在脑后,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许,不是新娘子有问题,就是这个村子有问题。

  窗外,雨声不绝,越下越大的势头。

  百无聊赖,罗韧掀起窗帘布去看,小院的排水不行,院子里已经积水了,雨打在水面上,涟漪混着水花。

  正待放下窗帘,那浅浅的积水中央,蓦地伸出一只手来。

  饶是罗韧见惯凶险,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子,还是激地他浑身一震。

  他刚刚就是从院子中央走进这间屋子的,那是夯土地,不是软塌塌的泥,下头怎么都不可能藏人的。

  那手一直在往上虚抓,再然后,水面上艰难的钻出头顶,像是有个人,奋力的往外爬。

  先只是头顶,然后是额头,再然后是整个脑袋,头一直低着,哗啦啦的雨声似乎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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