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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_尾鱼【完结+番外】(214)

  也许是少了罗韧、木代还有炎红砂吧,这上天入地360度的拼图极其细碎,人影模糊,声音也杂冗。

  隐约觉得是在闹市,有人敲着铜锣,似乎嚷嚷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有钱的捧个钱场,有人的捧个人场。

  街市上的人群簇拥过来,男女老少都有,看穿着打扮,长袍马褂,半秃瓢的顶大辫子,跟上次看到的场景一样,年代应该是在中晚清。

  这应该是街戏路演吧,虽然看不真切,从那憧憧的影像里,一万三还是可以分辨出,有耍大刀的、赤脚上刀梯的、胸口碎大石的。

  再然后,忽然满堂叫好。

  按照经验,如果这不是第一次演出的话,观众的反应就说明,压轴的好戏要上场了。

  到底是什么呢,一万三踮着脚伸着头去看。

  透过蜂拥的,人群的fèng隙,他看到,那个耍把戏的,牵出了一条狗来。

  再然后,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到轰然的叫好声,像海làng,一个làng头,高过一个làng头。

  木代急匆匆的,医院的电梯太慢,她没耐心,于是去爬楼梯,楼梯间里只她一个人,蹬蹬蹬的,脚步声一直回响。

  她向着走廊尽头处的重症监护病房跑过去。

  门口站了几个人,青木,还有郑伯和聘婷。

  她并不想和任何一个人寒暄或者打招呼,但是近前时,郑伯忽然过来,有些犹豫地拦住她,说:“木代啊。”

  她只好停下。

  “那天在这里,一时之间,知道的不清不楚,聘婷太冲动了,回去之后,我说她了。”又转头向聘婷,“聘婷,过来给木代道个歉……”

  木代说:“小事,不重要。”

  她绕开郑伯,也没有看聘婷,推开病房的门进去,还没到探视时间,不能进到里间,她走到探视玻璃前面,额头贴在玻璃面上,看病chuáng上睡的安静的罗韧,那颗从醒来时起就一直翻沸着的心,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罗小刀睡的真好。

  她想起好多好多事,想起最初认识的时候,去小商河的时候,汇合在五珠村的时候,能者多劳,他总是承担很多事,安排这个,安排那个,入夜时,最常说的就是:“你先睡,我来守夜。”

  他照顾了她们那么多,这一次,轮到他被照顾了。

  罗小刀,累了就多睡会,但是记得,一定要醒过来。

  她往玻璃上呵气,伸着指头写字,写想对他说的话,一个字jiāo叠着一个字,jiāo叠到最后,自己都看不出自己写的是什么了。

  青木走过来,站到她身边。

  说:“多亏了郑先生和他的朋友帮忙。”

  郑先生?木代怔愣了一下才反应出,青木说的是大师兄郑明山。

  她觉得好笑,这么久以来,从没听到有人称呼大师兄叫“郑先生”,大师兄一直那么一副松松垮垮的形象,旁人总是呼来喝去地叫他:“老郑,老郑啊。”

  “顺藤摸瓜,找到了猎豹现在的落脚点,能抓的都抓了,其它的,据说还有在外地的,现在都在通缉中了……也找到了塔莎。”

  哦,塔莎,想起来了,罗韧的小女儿。

  “其它人都好办,塔莎比较麻烦,她还是个孩子,又是外籍。有关机构正在设法联系她在澳洲的亲属,希望送她回家。”

  “那就好。”

  “但是,她跟猎豹生活了这么久,谁也不敢冒冒然把她放归到正常的生活环境中,这两天给她做了xing格和jīng神方面的测试,效果很不理想。”

  木代静静听着。

  “尤其是,猎豹在她身上,施加的针对罗的仇恨式洗脑。我咨询过,这一种的,很难被治愈,大脑是人类最复杂的生理器官,即便是表面上已经正常,也难保不像一颗定时炸弹,在后来的某一时刻,突然爆发。”

  他话里有话,木代转头看他:“所以?”

  “回日本前,我会先去澳洲,把塔莎送进疗养院——在她身上的威胁解除之前,我要确保她被看管和禁足。”

  也在qíng理之中,木代点头,想了一会,说:“塔莎被送走之前,让我见一下她,我还要确认一些事qíng。”

  她重新看向探视镜内。

  但青木没有走,还是那个姿势,一直盯着她。

  木代察觉到了,疑惑着,又转过头。

  “我听说了厂房内的qíng形,也在猎豹的落脚点发现了佐助的工具,你也被洗了脑,你的qíng形被塔莎更严重。”

  “所以呢?”

  “我怎么能确信你是安全的?我怎么知道你对罗来说,不是更大的一个威胁?”

  木代笑起来,很是无所谓的耸耸肩:“你有那个本事,也把我送进疗养院啊。”

  “你不解释?”

  “我不欠任何人解释。”

  她不再看青木,轻轻在玻璃上呵了口气,认真地写了两个字。

  平安。

  青木沉默着。

  这两天,他见识到了郑明山的人脉和圈子,在这里,郑明山远比他吃得开,这位郑先生,是不可能让他做任何不利于木代的事qíng的。

  如果罗清醒过来,也不会让他动的,罗甚至为她挡了一枪。

  身后传来脚步声,郑明山回来了。

  他好像同木代有话要谈,青木很知趣,依着日式的礼节向他半鞠躬,然后转身离开。

  郑明山也站到了探视镜前。

  木代说:“大师兄啊。”

  从玻璃映出的人影里,她已经看到他了。

  郑明山说:“猎豹被国际刑警带走了,确切的说,抬走了。”

  “死了吗?”

  “对方的鉴定结果是:不再具备行为能力,对他人和社会不构成任何威胁。”

  说完,笑了笑,递过去一个微型的开关物件。

  木代接过来,不明所以。

  “现场发现的,曹小胖从猎豹身上截下来的,我和我朋友研究过,应该是超微型炸弹的引爆器,一般用于人体。既然是猎豹的,估计不是用在你身上,就是用在罗韧身上。”

  木代微微挑眉,有些惊讶。

  “罗韧入院,做过身体扫描,他身上没有。”

  那就是……在自己身上了?木代下意识摸索身上。

  “元件和线都拆了,留个空壳,让你做个纪念吧。至于炸弹,吃喝拉撒,五谷轮回,自己解决。”

  木代咯咯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眼前忽然模糊。

  “大师兄,我们罗小刀,还有希望醒过来吗?”

  她停顿了一两秒,平复了胸腔中那股忽然间排山倒海般的难受,直视郑明山的眼睛。

  “大师兄,我不听安慰的话,你讲真话,我能承受的。”

  郑明山嗯了一声,屁股兜里掏出个瘪瘪的烟盒来,似乎是想抽,忽然想到这是重症监护病房,又把烟盒塞了回去。

  “真话?能承受?”

  木代转头看他,用力点头:“我能。”

  郑明山看她。

  以前,梅花九娘跟他讲起这个小师妹,总是一脸的微笑和纵容,说:“木代这个小姑娘啊……”

  现在,他不敢讲她是个小姑娘了,她站在他面前,被数不清的事qíng磨砺过和磨砺着,磨去了表面的那些稚气、天真的想法和不成熟,渐渐支楞出她自己的风骨来了。

  和梅花九娘一样,她也是个硬骨头。

  郑明山说:“那我就讲实话。老实说,见到罗韧的时候,以他的失血量、受伤程度,依我以往的经验判断,属于抢救不过来——他早该死了的。”

  木代的牙齿死死抵住嘴唇。

  郑明山耸耸肩,食指屈起,磕了磕探视镜:“但是你看,他到现在还好好的躺着,你问罗韧还有没有希望,其实从那个时候起,老天就给你希望了。只不过这希望像个小畜生,咱也不知道它会不会中途夭折,能不能养的大。”

  末了,他伸出手,按住木代的肩。

  “尽人事,听天命。抱最好的希望,做最坏的准备。这世上那么多人,失去爱人和亲人的,远比你想象的多,你不是最倒霉的哪一个,也不会最幸运。罗韧回来了,你就好好过你们俩的日子。他回不来……你就好好过你的日子。”

  说完了,径直转身离开,没再看她,他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也不擅长安慰人。

  他也不想罗韧走,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这个世界那么庞大,个人那么轻渺,每天都有人出生,又都有人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凭什么你就一定幸运?凭什么你不会倒霉?

  老天对人本没有安排和设计,何时登场,何时落幕,都是一团胡写的杂乱无章。

  他一直走到走廊尽头处才停下,点了烟,抽了一口,又慢慢吐出烟气。

  这时候,要是有二两小酒、猪头ròu,或者花生米就好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青木。

  郑明山吁了一口气:“我就不跟我小师妹道别了,跟她说一声,我还要回去处理师父的丧事,让她不着急回去,先顾着罗韧,活人……总是比已经没了的人重要。”

  第195章

  有些话,说出来或许伤人,但却是真理。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依着亲疏关系的不同,你这里的天崩地裂,在不同的朋友那里,变作了屋舍崩塌、房顶漏水、夜半时的辗转反侧,闲暇处的一声叹息。

  第三天,聚散随缘开门营业,用张叔的话说,地球照转,生意照做。

  第五天早上,木代推开房间的窗户,看到曹严华在楼下吭哧吭哧压腿、下腰、三步上墙。曹解放优哉游哉地在水槽里喝水,间或抖罗一下翅膀,浑身的毛奓起,像是在伸懒腰。一万三肩上挎着红白蓝塑胶袋,左手拉着折叠小推车,迎着阳光往菜场去,楼下,张叔的大嗓门经久回dàng:“大白菜、排骨、土豆,还有盐,有上好的huáng酒,也买两瓶!”

  炎红砂也忙活起来了,扫地、擦桌子,脏活重活抢着gān,张叔眉开眼笑夸她的时候,她很是严肃:“张叔,不白gān,公平jiāo易,得给我开工资的。我是要还债的人。”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焦虑,她念念不忘,要帮炎老头和叔叔炎九霄还掉那笔身后的债。

  神棍也暂时离开,去附近另一个古城的好朋友那小住,用他的话说,在这里“研究”没有进展,他住的别扭。

  不过临走之前,他总算是说动木代和炎红砂,去到那个收有凶简的小屋里,又做了一次水影的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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