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七根凶简_尾鱼【完结+番外】(257)

  曹解放头一昂,胸脯挺起,周身散发着一种不打不相识、五湖四海皆朋友、同仇敌忾一条心的豪气。

  神棍说:“这样啊,谢谢了啊,我把他们接出去了,天怪冷的,你们回家睡觉吧。”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忽然就弯下腰,鞠了个躬。

  静默了一两秒之后,除了曹解放,所有的雉jī都突然间振翅飞出,一小群,半空中盘了个旋舞,手电光打过去,神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那光像舞台上追逐主角的打光,而那群雉jī,飞开时,好像一只迤逦的凤凰形状。

  神棍把牛车赶过来,被子铺开,把五个人逐一放上车,小口袋最轻,神棍把她往罗韧怀里塞,说她:“你啊,要多吃一点,再瘦就不好看啦。”

  她脸上带着笑,长长的睫毛沾了雪粒,神棍呼的一下,就把雪粒子chuī开了。

  曹严华最沉,扛他上车的时候最费力,还把神棍压了个踉跄,神棍气的跳脚,说:“没事吃那么多gān嘛?”

  曹严华脸上带着笑,傻里傻气的样子,好像在说,抱歉抱歉,包涵包涵。

  收拾妥当,油布支起了罩在车上,麻绳扎紧老羊皮袄,最后抱曹解放上车,曹解放不配合,往旁边退了几步,又退几步。

  循着那个方向看过去,神棍看到几只又飞回来的雉jī。

  他明白过来:“解放,你是不是不走了啊?”

  “不走也好,跟人待在一起怪闷的吧,也不能一起说个笑话啊,讲个鬼故事什么的,行吧,跟你的朋友待在一块儿吧,热闹。”

  他拿了两个馒头,掰碎了在地上撒开:“我们以后再来看你啊解放,到时候,你娶了老婆,生了娃,住上豪宅,可不能假装发达了不认我们啊。”

  那几只雉jī迟疑着过来,试探xing的啄食,曹解放没动,仰着头看神棍,神棍摸摸它脑袋,说:“我们走了啊。”

  他上了车,牛鞭子正抽在大青牛脊背上,行了一程回头,看到曹解放往这边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尾巴上的毛竖着,一直盯着车看。

  神棍忽然难受,拉住牛,掏出手机又下了车,小跑着过去,说:“解放,我给你拍张照片,留个纪念。以后,曹胖胖和小三三他们会想你的。”

  他拍了一张,曹解放还主动换了个姿势,像是在聚散随缘的酒吧里,被捧作酒吧小萌物的时候,自己懂得看镜头,也懂得变姿势。

  拍完了,神棍跟它挥手再见,上了车,吸吸鼻子,打着牛往前走,跟自己说就这样了,别回头了。

  但走了很远之后,还是忍不住回头了一次:这一次,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把手机照片调出来,翻到曹解放最jīng神的一张,塞到曹严华的怀里。

  牛累,人也累,神棍蜷缩在辕座上,迷迷糊糊的,会间或给牛一鞭子,手起的不重,像是给牛挠痒,而牛真是让人安心的家畜,不脱缰,不bào跳,无论哪次睁开眼睛,它都在不紧不慢的走,到了岔路口就停下来,等不来指向的一鞭子,绝不前进。

  忘了是第几次睁眼时,忽然有些睁不开——天蒙蒙亮了。

  又是一天,这是进山的第几天了?

  电光火石间,神棍脑子里忽然冒过一个念头:就是今天,七七之数过期了!

  凶简是封住了还是没封住?如果它们逃出生天,罗韧他们身上,会不会像之前的聘婷那样,出现形同长方木简的伤口?

  他赶紧拉住车,爬到板车上掀开被子,女孩子是不能冒犯的,就小萝卜吧。

  手忙脚乱,解开他衣扣,衣襟往边上一掀,忽然愣住。

  没错,罗韧的肩胛下方,隐隐的,有个凤凰的轮廓,凤首高昂着,像在回首。

  神棍的眼睛忽然微湿,鼻子抽动了一下,帮他扣上衣扣,怔了会之后,又去看曹严华的。

  也有,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曹严华长的胖,原本纤细而又曼妙的凤凰,在他身上,撑的像个胖头鹅。

  ……

  神棍坐在道边,倚着车轱辘,又啃了一个馒头,啃完了,塑料袋口扎进,往罗韧脑袋底下一塞。

  这样看来,七根凶简应该是封住了。

  但他们五个人,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醒呢?

  没关系,睡多久都没关系,有希望,有希望就好。

  他重又兴致勃勃,赶车上路。

  岭子复苏了,第一场初雪后,太阳升起,各种独属于自然的、山林的、岭地的声响,车轴很久没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大青牛吭哧吭哧,走的还是不紧不慢,脊背上大块厚实的ròu,一起一伏。

  再走一阵子,他竟有些恍惚的错乱感。

  两千余年前,老子骑青牛过函谷关,这一带都是函谷关地域,老子会不会也曾经,走过这同一条道呢?

  只不过,老子是一个人,而他们是一群人,赶了辆车,吱吱呀呀。

  但做的,也许是同一件事儿,在jiāo错的时空里,同向而行,擦肩而过。

  寂寞无人空旧山,圣朝无外不须关。白马公孙何处去,青牛老人更不还。

  还不还都没关系,后继永远有人。

  神棍鞭子一甩,直直打上牛背,车轴晦涩的行进声响起,他抬起头,看半空中那轮并不刺眼的太阳。

  大声说:“出太阳啦,睡的差不多就起来呗,不然这一天又过去啦!”

  再走一程,哼起了小调儿,自娱自乐。

  都是老歌,一会是“无怨无悔我走我路,走不尽天涯路”,一会是“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

  罗韧后来说,这一生最难忘的回忆之一,是那一次,在出凤子岭的路上醒过来。

  发现自己躺在一辆晃晃悠悠的,之前也不知道是用来拉什么的板车上,脑后垫着一塑料袋装的馒头,怀里抱着木代,身上盖着一条几十年前常见的,大红底撒牡丹花的棉被。

  而神棍在唱歌。

  唱:“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啊,送到那人民群众的煮饭锅里去呀……”

  结局卷:观四蜃楼

  第225章

  篝火的光映在脸上。

  木代有点不自在,她不大会摆拍照的姿势,尤其是这么正式的合影,镜头一对过来,人就有点发僵,不自觉想问:好了吗?拍好了吗?

  对面的神棍乐颠颠的:“再来一张,换个姿势。”

  还要换个姿势啊……

  木代磨蹭了一下,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眼角余光瞥到曹严华——他也好不了多少,右手本来是放膝盖上的,现在四处找不到位置去摆,也不知是哪一瞬搭错了神经,忽然托住了腮。

  看着跟女子思chūn似的。

  木代一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赶紧道歉:“怪我怪我,我们再来。”

  她清清嗓子,站直了些。

  神棍没动,托着那个手机,雨丝在空中斜着打,被火光映的发亮。

  木代心里掠过一丝异样,笑容渐渐僵在脸上,她竟然不敢转头,叫:“罗小刀?”

  罗韧的手还搭在她的腰侧,但他不动,也不回答。

  “曹胖胖?”

  她用眼角余光去看,曹严华依旧托着腮,手指夸张而别扭地翘着。

  木代站了一会,听到风鼓dàng着帐篷的声音,看到神棍举着的那个手机渐渐被雨丝濡湿。

  再然后,她小腿发颤,慢慢地从五个人的拍照队形里走出来。

  他们都不动了。

  奇怪的是,她并不很慌。

  她给自己打气。

  七根凶简上身,一切那么顺利的解决,本来就有些匪夷所思,发生一些诡异的事才合理——没关系,罗韧他们都没事的,一定没事。

  反反复复,一直跟自己念叨这些话,直到双脚发麻,手有些冻僵,她双手送到嘴边呵了呵气,猛搓了几下,开始把人往帐篷里搬。

  来来回回,累的气喘不匀,这是实打实的力气活,不像轻功可以取巧,每个人都重的像沙袋,她连拖带拉,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所有人搬了进去,最后拉上拉链门的时候,看到门边的曹解放,嘴巴半张,翅膀半开,像尊活灵活现的雕塑。

  篝火渐渐灭了,远处传来凄厉的láng嚎,木代不去理会,毯子张开,盖住几个人,自己也钻进去,挨着罗韧坐下,手里攥着电击枪。

  左右都冷的没有温度。

  睡一觉,也许睡一觉就好了。

  嘴上这么说,却并不能真的睡着,一直攥着毯子,外头的雪越下越大,木代仰着头,茫然听雪片落在帐篷上簌簌的声音,帐篷高处有一块平顶,雪积的一多,就沉甸甸地往下坠,木代手往上一拍,隔着帐篷,把那一块雪打的四下飞散。

  就这样呆呆地看,机械似的伸手击打,直到有一瞬,蓦地反应过来:雪好像停了,帐篷外头有奇异的光流转。

  她的心砰砰乱跳,咬着牙从毯子里钻出来,拉下帐篷的拉链。

  没有雪,也没有雨了,凤子岭三座巨大的山头剪影,这一时刻看来,与真正的凤凰无异。

  不是的,木代忽然打了个寒噤,不自觉地退了两步,连呼吸都屏住了:她觉得,那不是山头,那是蹲伏在那里的,巨大的真实的凤凰,她的呼吸稍微滞重,凤凰都会被惊动转头。

  流转着的奇异的光来自头顶之上的苍穹,那是北斗七星,组成巨大的勺子,勺柄像钟表刻盘上的指针,又像闪灼着寒光的长剑,缓缓转动。

  木代忽然愤怒,大叫。

  ——“搞什么名堂!”

  ——“你把我的朋友怎么样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不要装神弄鬼的!”

  骂急了,蹲下身去抓了石子,向着七星狠狠抛掷,电击枪举起来,向着虚空发she一记,电极带着长长的线飞she出去,找不着目标,又凋谢似的落将下来。

  木代站了很久,风大起来,把她的头发chuī乱。

  也不知是自哪个时刻,四周开始传来辽远而又空阔的声音,像远古时候,部落的族人虔诚放歌。

  “断竹,续竹,飞土,逐宍……”

  这上古谣歌……

  木代蓦地回头,他们扎营的平台像是成了孤岛,看不见来路,也没有了那些高高低低的山石,远处的黑暗里,憧憧的影子,像黑色的皮影,又像只在博物馆看到过的,最简朴的原始绘画。

  大队大队的人在伐竹,竹林成片倒下,qiáng弓she出弹丸,野shòu在奔跑,刀砍下,血迹扬上半空,有人被qiáng摁进水里,水花激烈的喷溅,而远处只是水面起了涟漪,有人被吊上半空,脖颈勒细,身子像枯枝一样飘摇,有人被架上柴堆,挣扎着隐没于窜起的火头之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尾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