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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幅油画_茅捷【完结】(30)

  洗手间才一个平方大,有一面盥洗镜,一个台盆,下面摆只废物桶。

  洗手间的左侧,是拍片室,它的对面,是一个消毒间,有护士在里面忙碌。

  沿着弯曲的通道走下去,一间一间的诊疗室,门都关着,门上的毛玻璃后透出些许灯光,说明室内有人。

  没想到这家诊所有这么大,刚进门的时候,根本没有这种大的感觉,接待区就象一只酒瓶的瓶口,穿过狭小的瓶颈,才能发现这只酒瓶的容量。

  只有一间诊疗室,门上的毛玻璃后没有灯光透出,而且房门没有关紧,阿壶试着一推,门开了……

  站在门口,仿佛置身画前,画上的景物和展现在眼前的相比,无论从视角还是大小比例,都惊人的相似。

  跨进这扇门,等于跨进了画框。

  窗台的位置跟画上一模一样,甚至能感觉到Zoe就坐在那个窗台上,那套浅蓝色制服,白色平底鞋,两条小腿略微搅在一起,口罩外的眼睛冷森森地注视着他们……

  诺诺明显地觉得有一股寒气在房间里弥漫,就象有人打开了空调,送风口对准了她,诺诺打了个寒噤,身上起了一层jī皮疙瘩,身不由己抓住了阿壶的手。

  “别怕,有我呢。”阿壶趁机把她的手捏得紧紧的,巴不得她把身体都靠上来。

  “我们来看看这个——”

  阿壶从包里拿出那台由欧姆龙血压计改装的“鬼气指数测量仪”,对准周围的空气和空气里漂浮的灰尘,按下了cao作键,指数飞快地从0跳到了29,最后稳定在30,这比当初在画前测量出的70以上要弱许多。

  “你看,没事的,指数在30左右,属较安全级别。”

  阿壶安慰着她,举目环顾,写字台上有液晶电脑显示器和鼠标垫,但没有那个淑女杯, 诊疗椅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给病人吐血水的污水槽里,十分gān燥,一点水渍都没有,说明很长时间没有使用了,在寸土寸金的淮海路,居然让一间设施齐备的诊疗室就这么空置着,实在有点可惜。

  阿壶走到窗台前,坐了下来,就坐在Zoe坐过的位置上,他的举动把诺诺吓了一跳,真担心他一屁股坐在Zoe的身上。

  窗外就是热闹的淮海路,居高临下,看得格外清楚,淮海路是仅次于南京路的上海第二商业街,街头人流如cháo,到处是漂亮的美眉,这里跟南京路不同,南京路是步行街,淮海路有双向车道,一辆壮硕的911路双层巴士正从窗下开过,车身上印着佳能数码产品的大幅广告,911路从老西门开往西郊动物园,行驶路线涵盖了淮海东路、淮海中路和淮海西路的全段,堪称淮海路的专线巴士。

  行道树将人行道与车道隔开,是一排法国梧桐,繁茂的枝叶一直延伸到窗户前,若能开窗,伸手可及。

  “过来呀。”阿壶拍了拍窗台,这儿足够坐下两个人,“既来之则安之,坐吧!”

  瞧他的神态,有点不坐白不坐的架式。

  诺诺走过来,小心翼翼坐了下去,就坐在Zoe身边……还好,是坐在阿壶的身边。

  “你有没有觉得冷?”诺诺问阿壶,一边下意识地紧了紧衣服,“我怎么觉得这里有一股寒气,象停尸间的那种感觉。”

  “不是寒气,因为这里一直空着,缺乏人气,有点发霉的味道。”

  被阿壶这么一说,诺诺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窗户是朝南的,门对着窗,门框上挂着一只蓝色圆钟,那种在宜家购买的塑料钟。

  诺诺轻轻捅了捅阿壶:“你有没有注意到?钟的位置不对哎!”

  写字台对着墙,在画上,这只蓝色的圆钟挂在面对写字台的墙上,现在挪动了位置,挂到了门框上,这是为什么?

  阿壶拍了拍脑袋:“对呀!你想想,画的视角就是站在门口的视角,如果钟挂在门框上,观画者是看不见这只钟的。”

  言下之意,改变了钟的位置,方便了观画者。可是,这种“方便”又有什么含意呢?

  当画上变成luǒ体在中午十二点,厄运降临在午夜十二点,在Zoe的世界里,时间是一种微妙的东西,她用钟来提醒所有的人,请注意时间,如果你错过了时间,你就有麻烦了。

  这是阿壶的分析,已经带有某种哲学韵味了。

  门外的过道里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很快,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孩出现在诊疗室的门口,她有二十四、五岁,头发染过,呈栗红色,五官jīng心修饰过,手里拿着一份营业报表,阿壶注意到,她没有佩戴胸牌,所以不知道她的姓名。

  “你们是谁?你们在这里gān什么?”女孩怔怔地望着坐在窗台上的两个陌生人。

  诺诺和阿壶慌忙站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解释着,“我妈妈在隔壁做治疗,我们在等她……”“我们在找洗手间,就走了进来,发觉这儿的风景不错,有树叶……”

  “抱歉,这里是诊疗室,是不可以随便进来的,请你们在外面的沙发上等,好吗?”

  女孩的口气不容置疑,说完把身体往旁边一侧,等着阿壶与诺诺离开,两个人只好一前一后走出诊疗室,女孩朝诊疗室里扫了一遍,大概是看看有没有缺少什么,然后把房门带上了,门舌叭嗒一声。

  “请跟我来。”

  女孩在前,带他们走向接待区。

  “你认识Zoe吗?”

  身后传来诺诺的一句话,声音并不大,女孩却蓦地停住了,好象脚底被磁铁吸住了,这样过了几秒钟,她慢慢地转过身来,盯着诺诺,眼神有点疑惑,有点茫然。

  只从她的表qíng,阿壶就知道了,陈馆长提出的那几个假如都得到了证实:Zoe确有其人,她是一名牙医,就在White齿科工作。

  4

  我叫肖妤,英文名字叫Lisa

  我是市场部的,我的工作是联络客户,为诊所拓展市场,负责广告投放,组织诊所的外出诊疗活动,还要为诊所里发放的口香糖、牙刷、牙膏等赠品寻找赞助商,说是市场部,其实就我一个人,所以名片上写“市场部主管”。

  在楼下的星巴克,杜咬凤、诺诺、阿壶和肖妤,四个人坐在一处角落里,两只沙发,两把沉甸甸的实木椅。

  “Zoe不在了,她去世了。”肖妤告诉他们。

  三个人的反应平淡,这早在预料之中。

  “她是怎么死的?”阿壶率先发问。

  肖妤的眼皮低垂了下去,半天,才吐出两个字。

  “自杀。”

  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

  “坠楼。”肖妤补充道。

  在诺诺眼里,坠楼是自杀中最残忍的一种,张国荣从25楼平台纵身一跃而下,直挺挺地摔在人行道的水泥地上,对一个把自己的容貌视若生命的艺人,让jīng心呵护的身体在短短的几秒钟内扭曲、变形,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不过,退一步想想,生命都没有了,再美丽的容貌也不过是一具尸体的装饰而已,还要它gān什么?索xing毁了吧。

  “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杜咬凤问。

  “是今年的八月……八月……”肖妤眨着眼睛想了想,“是八月十六号吧。”

  杜咬凤脑子里好象打开了一台计算器,数字键正在按动着。

  八月十六日,与M先生画展的最后一天,整整相隔三十五天。

  在中国人的传统里,为亡者而搞的祭典活动,叫“做七”,如果这个人是在星期一去世的,那么下周的星期一就叫“头七”,下下周的星期一叫“二七”,下下下周的星期一叫“三七”,依此类推,一直做到第七周的星期一,叫“断七”,才算真正结束。

  这其中,“五七”是一个比较特别的日子,据说死者的亡灵会归来一次,家属要烧掉几件死者生前穿过的衣服,免得到了yīn间衣不蔽体,要炒两个死者生前爱吃的小菜,免得在yīn间挨饿,还要烧一些冥纸,让他在yīn间里有钱可花。

  M先生画展的最后一天,S美术馆的二楼C展区里出现了那幅画,这一天恰好是Zoe的“五七”。由此可见,Zoe的亡灵真的归来了,就附在一层普通的画布上,她没有衣不蔽体,身上穿着那套浅蓝色的医生服,她也没有挨饿,更不缺钱花。

  Zoe是有备而来的,是怀着某种动机的。这种动机究竟是什么,或者说,Zoe到底想gān吗?不得而知,就象她的表qíng,掩藏在那层浅蓝色的口罩后,唯有那双眼睛,幽幽地注视着你,让你云里雾里猜不透。

  “她为什么会自杀?”阿壶急不可待地问。

  在诺诺的印象里,坠楼自杀的人,多半与感qíng受挫有关,因为另外一个人还活在世上,让他(或她)亲眼目睹平日鲜活的人变成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无疑是最最残酷的惩罚,会让她(或他)永生受煎熬。

  肖妤朝这个身材象把茶壶的男人看了一眼,反问:“你们为什么要打听这些?”

  杜咬凤把事先准备好的理由说了一通,Zoe是诺诺的表姐,杜咬凤是Zoe的姨妈,阿壶是诺诺的男朋友,母女俩对Zoe的死尚有一丝怀疑,所以来调查。

  听完这番多少有点牵qiáng的理由,肖妤苦苦的一笑,说了句:“还有什么好调查的?”

  言下之意,你们在làng费时间。

  也许是受不了母女俩真诚期盼的目光,肖妤站起来说:“请你们稍等一下,我去拿张照片来,是诊所开业时的合影。”

  5

  White齿科的总部在北京,工商注册名称叫“北京现代医疗服务有限公司”,是北京的一家上市公司与台湾人合资,各出资百分之五十,成立的一家合资子公司,先在北京搞了第一家White齿科,服务对象锁定为外籍、香港、台湾人士及本土的高级白领群体,所以诊所的选址落在繁华地段的商务楼里,随着第一家的成功,第二、第三家陆续开出来,目前北京一共开了三家,深圳与上海各一家,其中上海的White齿科开得最晚,在2002年。董事会的想法是,在北京、上海、深圳这三个最有地域代表xing的特大城市里站稳脚跟,呈三足鼎立之势,成为向其余省会城市拓展的三个桥头堡,在未来的几年里,坚持每年新开一到两家,最终成为全国xing的连锁齿科诊所,在高端市场里争得龙头地位。

  如同一个婴儿,其父母的身世比较复杂,从这个婴儿降生一刻起,就有些纠缠不清的东西始终陪伴。因此在北京的总公司里,形成了两派之说:本土派与台湾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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