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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的森林_[日]东野圭吾【完结】(22)

  “嗯……”

  加贺把右脚放在左膝上,松了松领带。“稍微问你些冒昧的问题没关系吧?”

  柳生鼻子噗哧出了口气,“你已经说了相当冒昧的话了,正是因为我的宽宏大量才没生你的气。”

  “我还要谢谢你。”加贺说,“就是刚刚说的,如果你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恢复的话,应该有人会代替你的位置吧?”

  柳生板起脸,眨了眨眼睛。表qíng好像在说,那又怎么样。

  “这种qíng况下取代你的位置的人是定下来的吗?”

  “没定下来,”柳生说。“不过总会有人替我跳的,我们经常会练习跳自己以外的角色,像蓝鸟这种在竞赛中经常被选用的标准曲目就更是如此了。勉qiáng会跳的人有好几个呢,不过只是勉qiáng会跳而已,在舞剧上能否赚钱又是另外回事了。”

  “勉qiáng”,说到这个词的地方柳生加qiáng了些语气。

  “虽然如此,不过一旦你不在的话,这个有意义的角色肯定会有人接替的吧?”

  “算是吧。”说完柳生似乎察觉到了加贺的用意,莞尔一笑,说道,“不过为了获得角色而杀人的这种事qíng绝对是不可能的,我敢打赌。”

  “是吗?”

  “是的,舞蹈演员不会做这种事qíng,也做不到。虽然在电视剧里经常会出现为了争夺主角而陷害对方的老土qíng节,但在现实中绝对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作为舞者而言,对舞蹈动作容不得半点瑕疵,跟别人的实力差距都会客观正视。要是别人跳得比自己的好,就把他排挤掉自己来跳这种事qíng本能的就做不到。想要一个角色的时候就靠实力来争取,仅此而已。即使从旁人的眼光看也是非常弱ròuqiáng食的竞争。”

  加贺直点头,这个柳生能够充满热qíng地说到这个地步,应该确如他所说吧。而且就常理来看仅仅因为这个原因而杀人的确有点不现实。

  “你们几个在这场竞争中算是胜利者了吧?”

  “我倒不想用胜利失败来表达,我们当中有人从一开始就技高一等,比如亚希子和绀野他们。而我和未绪这样的只有追赶的份儿。”

  “原来如此,话说回来你和浅冈一直是搭档吗?”

  “这段时间一直是,这次公演之前配得很少。”

  柳生说完,目光突然凝聚,然后继续嘀咕着,“是啊,我就是为了她也不能让别人来演蓝鸟这个角色啊。”

  “步调不合拍吗?”

  “嗯,也有这个因素。”

  柳生揉着自己的后脖子,双手在头上拉着,作了一个大幅伸展的动作。

  走出医院,外面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灰色的沥青像被撒开的黑点一样,沙尘似乎减退了一些。加贺撑开带来的伞,太田也打开了折伞。

  “今天好像是尾田的葬礼啊。”

  加贺边往车站走边说道,“我想去看看。”

  “你去看了对破案也没什么帮助。”

  “至少可以知道一下出席者的名单。”

  “嗯,那倒是有点必要。”

  太田站住想了想说,“那我就回石神井警署吧。”

  “我中午回来。”

  加贺离开汽车站向葬礼会场走去。

  尽管在下雨,会场上的出席者蜂拥而至,照理说亲戚不会很多,但上了年纪而且谈吐不错的人随处可见。排成一列的花圈上,还有些政治家和名牌企业的总经理的名字。从这些地方也能看出尾田康成不仅仅是一个芭蕾舞的导演。

  从离出席者稍远点的地方窥望过去,舞团成员挨个儿走上来烧香。同时在喇叭里播放着唁电,也尽是一些财政界人物的名字。

  烧完香后,演员们似乎准备回去训练,往加贺的方向走来。他压低伞遮住脸,往路边靠了一下。

  绀野和高柳亚希子几人走了过去,可能走出练习室的时候还没下雨吧,他们都没有带伞。

  加贺走在他们后面,发现了未绪的身影。未绪一身黑色连衣裙,胸口别了一个饰针。他在伞下望着她渐渐离去。

  咦?她突然停了下来,就像人偶的发条断了一样不自然地停止。

  不一会儿她看了看周围的状况,又再次慢动作般迈起脚来。然后在最近的一个转角拐了弯,但那不是回练习室的路。

  有点奇怪——加贺跟了过去,在她拐弯的地方转了弯。

  她消失了,他一闪念。那是条死胡同,而却不见她的身影。然而那只是错觉,她在一个被围墙包围的yīn暗角落里,背对他站着,长发被雨淋湿了。

  “怎么了?”加贺问。但她没反应。

  浅冈!他叫着走了过去,然后她抬起了略微低着的头,向他转过来。

  可能是看到加贺站在那儿过于惊讶,未绪睁大眼睛,倒吸了一大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呼了出来,她手捂着胸口,好像在感受心脏的跳动,脸色比先前还要白。

  “怎么了?”加贺又问了一遍,“身体不舒服吗?”

  未绪望着加贺的脸咽了咽口水,说,“求求你。”

  “带我去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吧,公园之类的……”

  “浅冈……”

  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过加贺立刻感到不是考虑这事儿的时候。他向她伸出了手,而她立刻就拽住了。

  加贺把伞尽量放低,注意着不让她被别人看到,就这样走到了汽车站。雨下得还真是时候。

  拦了辆出租车后,他招呼司机去石神井公园。未绪抓着加贺的右臂不放,还在微微颤抖着。加贺的直觉告诉他,这颤抖不单单是由弄湿的头发所致。

  到公园后未绪停止了颤抖,外面的雨也停了,两人走下出租车,向公园的入口处走去。道路两边种着的树木可能是洗去了长年的尘埃,每一课看上去都是那么生气勃勃。

  两人在公园的林间散步着,没有碰见一个人。离开车道后,感觉声音就像渐渐被吸走了一般。在含有适量水分的泥土上每踏一步都会发出悦耳的声音。

  加贺看到一个有顶的休息亭,就默默地在长椅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手绢铺在了边上。未绪毫不犹豫的坐在了他的手绢上,然后她就一直凝视着放在自己腿上的右手。

  加贺又听到一阵踩踏泥土的声音,抬头一看,是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和她父亲模样的男人走了过来。未绪看看加贺,也把目光转向了那对父女。

  父女俩似乎对加贺他们完全没有兴趣,在长椅边上的一个自动贩卖机前停了下来。女孩儿说要橙汁,父亲投了一枚百元硬币按下了按钮。传来一阵咕咚咕咚的铁罐饮料的声音后,父亲拉开了取货盖把饮料递给了女孩儿。女孩儿喝了一口,又还给了父亲,父亲喝了一点之后又给女儿,两人就这样递来递去地走远了。

  等到完全消失不见之后,加贺开口说,“我们也喝点什么吧?”,他觉得似乎到了该说点什么的时候了。然而她对此没作答,

  “加贺先生知道我现在在想些什么吗?”

  她问道,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笑容。不,完全不知道,加贺回答。

  “我可知道加贺先生到底在想什么噢。”

  “是吗?”

  “这个女人怎么了,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了,为什么自己非得受到这种待遇不可……”

  “我可没这么想哦,不过我的确是在想‘你到底怎么了’,只是语气有点不同。”

  呵呵呵,未绪笑了。

  “我下了出租车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到底怎么向加贺先生解释,我会变得这副傻乎乎的模样,到底该怎么收场才好。”

  “谈不上收场什么的啦,”加贺说,“你实话实说就可以了,不过我多少也知道一点的。”

  听完未绪表现着不明白的样子,两手在膝盖上摩擦着。

  “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她仰望着灰色的天空,说道,“我想到尾田老师的事qíng就会莫名地感到很悲伤,今天我不想去训练,突然之前的贫血就又犯了,所以,”说到这儿她又歪起了脑袋,“这样的日子里贫血病不犯该多好,我真的特别难过。然后我就想哭一会儿再回去……”

  “我妨碍到你了吗?”

  “是的。”未绪微笑着点点头,“不过幸亏是这样,因为跟您这么谈话比流泪要开心多了。”

  “你能这么说就太好了。”

  加贺用脚尖轻敲了一下地面,“不过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贫血呢,我一直很介意这点,你还是再去好好检查一下为妙。”

  而未绪看了几眼他的表qíng后,耸耸肩笑了。

  “加贺先生您是不是怀疑我得的不是贫血,而是脑肿瘤或者白血病这种不治之症?”

  “不,并非如此。”

  “没关系的。”她说,“真的只是贫血而已,这病在季节转换的时候经常会有,很伤脑筋呢。”

  “噢……”

  “嘿,加贺先生您听说过‘秋天童话’这个电影吗?”

  “不知道。”

  “在里面有一个芭蕾舞跳得非常棒的女孩子。”

  她把食指按在嘴唇上,眼中回想着故事qíng节开始陈述起来。“那个女孩子有一个仰慕的男xing。那是个新涌现的政治家,那女孩无论如何都想让他在改选中胜出。她妈妈很有钱,听了女儿的愿望后,就提出要向那个政治家援助资金。但是他却非常气愤,他不想被孩子的一时高兴所利用。”

  “这心qíng可以理解。”加贺说。

  “然后她妈妈就向他道明了事qíng原委,原来那个女孩患了白血病,已经不能活多久了,所以想在她的有生之年为其实现更多的愿望。而且那个女孩儿也知道自己的病。于是那个年轻政治家就答应了她们母女俩的要求。两人还进行了短途旅行。而在旅行途中得知正在上演‘核桃夹子’的舞剧后,他和主办方进行了jiāo涉,并得到了允许让那个女孩儿出演。总彩排的时候那个女孩儿展现了完美的舞姿,赢得了大家的掌声。女孩儿高兴地说,明天就是正式演出了,在舞台上跳舞真像做梦一样啊。”

  “然而,”未绪接着说,“在回家的地铁上她的病犯了,妈妈我头痛——随即她就死去了。不过在她留下的日记上她写着:请不要为我的死而悲伤。之后那个年轻政治家也赢得了选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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