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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意_[日]东野圭吾【完结】(24)

  “不,你一定可以做得很好的,我相信你。”日高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对他而言,总算是突破障碍了吧?

  “我再跟你联络。”说完后他就挂了电话。

  之后的日子,我仿佛行尸走ròu般地活着。我不晓得自己今后会怎么样。我照常到学校上班,不过,可以想见的,课上得一蹋糊涂。恐怕连学生都有怨言了吧?我甚至被校长叫去责骂了一顿。

  然后,偶然之中,我在书店看到了。某小说杂志一举刊载了日高的小说,是他得奖后的第一部作品。

  我以无法控制的颤抖双手迅速翻看那篇小说。这中间我感到一阵晕眩,几乎就要昏倒在书店里。不出所料,这本小说是以我jiāo给日高的第二本作品为蓝图所写成的。

  我陷入无比绝望的困境。每天都在想,那个杀人未遂的夜晚,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啊!我思量着,gān脆找个地方躲起来算了。不过,我连这样的勇气都没有。就算我远走他乡让日高找不到我,也别想更动户籍,否则就不可能找到像现在一样的教职,那我要以何维生呢?身体瘦弱的我,没有自信可以从事劳动的工作。我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缺乏谋生能力的事实。更何况,我心里惦记着初美。她又怀着怎样的心qíng,待在日高的身边?一思及此,我就痛彻心扉。

  不久,日高得奖后的第一部作品也出了单行本,销售的状况十分不错。每次只要看到它挤进畅销书排行榜,我的心qíng就很复杂。极度悔恨之中又掺杂了那么一点骄傲。平心而论,倘若以自己的名义出书,确实不可能卖得这么好——这点我不是没有冷静分析过。

  这之后又过了几天,某个星期日,日高再度登门造访。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我的屋子,像往常一样,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这是我答应你的。”他边说边将一个信封袋放到桌上。我伸手去取,往里一看,是一叠钞票。有两百万日币,他说。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把卖书的钱拿来给你,按照我们的约定,四分之一。”

  我惊讶地瞪着信封里的钞票,摇了摇头:“我说过不出卖灵魂的。”

  “你别大惊小怪,只要把它想成是我俩共同合作就行了。这种合作关系现今也不少见,领取报酬是你应得的权利。”

  “你现在做的,”我看着日高说道,“就好像把妇女qiángbào后,再给人家钱一样。”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没有女人被qiángbào了,还默不吭声,而你倒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日高说的话虽然无qíng,却让我毫无辩驳的余地。

  “总之,这个钱我不能拿。”我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把信封推了回去。

  日高只是看着信封,并没有动手收回的意思。他说,那就先放在这里好了。

  “老实说,我来是想跟你商量以后的事。”

  “以后的事?”

  “讲具体一点,就是接下来的作品。某月刊决定要连载我的小说,我想跟你谈谈,要写些什么东西。”他讲话的语气,好像已经把我定位成他的影子作家了。而我只要稍有不从,他就会马上抬出那卷录影带的事吧。

  我坚决地摇头:“你是作家,应该也了解,以我现在的jīng神状况,根本想不出任何小说的架构。你要求我做的事,不论在身体或jīng神上而言,都不可能办到。”

  不过,他毫不退让,说出了我想都想不到的话。

  “现在就要你马上写出来,是qiáng人所难了点。不过,要你把已经完成的故事奉上,应该没那么难吧?”

  “我没有已经完成的故事。”

  “你别蒙我。你在编小报的时候,不是写过好几则故事吗?”

  “啊,那个……”我寻思搪塞的藉口,“那个已经没有了。”

  “骗人。”

  “是真的,早就处理掉了。”

  “不可能,写书的人肯定会在哪里留着自己的作品。如果你硬要说没有,那我只好搜上一搜。不过,我想我没必要翻箱倒柜地找,只要看看书架、抽屉,应该就够了。”于是他站了起来,往隔壁的房间走去。

  我慌了,因为正如他所料,练习用的大学笔记就摆在书架上。

  “请等一下!”

  “你打算老实拿出来了吧?”

  “……那个发挥不了什么效用。学生时代写的东西,文笔粗糙、结构松散,根本没办法成为给成人阅读的小说。”

  “这由我来判断,反正我又不是要成品,只要是璞玉就行了,我会负责把它琢磨成可卖的商品。《死火》不就是经过我的加工,才成为留名文学史的佳作?”日高自信满满地说道。剽窃别人的创意,竟然还可以如此自夸,这点我怎样都无法理解。

  我请日高在沙发上稍坐一下,自己进入隔壁房间。

  书架的最高一层,摆着八本陈旧的大学笔记,我从其中抽出一本。就在这个时候,日高进来了。

  “我不是叫你等一下吗?”

  对于我的话,他没有任何回应,一把抢过我手中的笔记,迅速翻看其中的内容。接着,他的目光停留在书架上,二话不说,就把所有笔记全抽了出来。

  “你别耍花样。”他jian诈地笑着,“你拿的那本只不过是《圆火》的初稿吧?你打算用这个蒙混过去?”

  我咬着唇,低下头。

  “算了,总之这些笔记我全借了。”

  “日高,”我抬起头对着他讲,“你不觉得可耻吗?你得借别人学生时代的稿子才能写下去,是因为你的才能已经枯竭了吗?”

  这是我当时所能做的最大攻击了。我心想,不管怎样,我都要反击回去。

  而这些话好像真的起了作用,日高双目充血地瞪着我,一把揪住我的衣领。

  “你连作家是什么都不知道,别说大话!”

  “我是不知道,不过我有资格这样讲,如果一个作家落到这种地步就太可悲了。”

  “是谁一心向往成为作家的?”

  “我已经不向往了。”

  听我这么说,他松开了手:“这才是正确的。”撂下这句话后,他转身步出房间。

  “等一下,你有东西忘了。”我拿起装着两百万的信封,追上了他。

  日高看了看信封,又看了看我,最后他耸耸肩,把东西收了回去。

  之后,又过了两、三个月,日高的连载在某杂志开始了。我读了作品,发现那又是出自我笔记的某篇稿子。不过,这时的我应该说是已经死心了呢?还是有了某种程度的觉悟?

  总之,我不再像以往那么惊讶了。我甚至想,反正自己已经放弃成为作家,不拘何种形式,只要自己想出的故事能让世人阅读就好了。

  初美依然不时和我联络。她诉说着对丈夫的不满,不停地向我道歉。她甚至还说:“如果野野口先生觉得向警方自首,坦承意图杀害那个人的事会比较好的话,不用顾虑我也没有关系。只要和你在一起,我随时都做好被责罚的准备。”

  初美已经察觉,我之所以任由日高予取予求,是因为不想连累到她。听到她这番话,我高兴得要流下泪来。因为我真实地感受到,就算无法见面,我们的心还是紧密地连在一起。

  “你不用考虑这么多,我会想办法的,肯定还有其他的出路。”

  “可是,我对不起你……”她在电话那头哭泣着。

  我继续讲些安慰她的话,可是,老实说,今后要怎么办,我一点主意都没有。虽然我嘴里说一定会有办法,却痛切地感受到那是自欺欺人的。

  只要一想起这段往事,悔恨就一直折磨着我。为何当初我不照她讲的去做?我很清楚,如果我们两个去自首的话,今后的人生将会完全不同。可是,至少我不会失去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吧?没错,初美死了。那像噩梦一样的一天,我永远都忘不了。

  我是从报纸得知了消息,因为她是知名作家的妻子,所以报导也比一般的jiāo通事故来得详尽。

  虽然我不知道警方是怎么调查的,不过报纸并未对这是起单纯意外的说法产生怀疑。

  后来,我也没有听说有任何其他的解释。不过,从听到消息以来,我就一直坚信,那绝对不是意外。她了结了自己的生命。至于动机,应该不用我特地写出来吧?

  仔细一想,或许是我害死了她。如果不是我昏了头,意图杀害日高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这叫做虚无吧?那段时间,我只是具行尸走ròu,我连跟随她自杀的力气都没了。身体的状况不好,经常向学校请假。

  初美死后,日高依然继续工作。除了以我的作品为小说的初稿外,他好像也发表自己原创的作品。至于哪一方的评价比较高,我不是很清楚。

  我收到他寄来的包裹,是在初美过世后的半年。大大的信封袋里,放入三十枚左右的A4纸张,是从文字处理机列印出来的。

  最初我以为那是本小说。不过,在阅读的过程中,我了解到根本不是那一回事。那是初美日记和日高独白的结合体。日记的部分,初美深刻地描写,她如何与化名N(即我)的男子陷入qíng网,并共同谋策杀害亲夫的计划。另一方面,日高独白的部分则淡淡陈述,未察觉妻子已然变心的丈夫的悲哀。然后,那起杀人未遂事件发生了。到这里为止,写的几乎都是事实,不过,很明显的,之后是日高自己编的。故事演变成初美深自懊悔,请丈夫原谅自己的过错。日高花了很多时间与她长谈,决定两人重头开始。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初美遭逢了jiāo通事故,这本莫名其妙的书以她的葬礼为结尾。或许读者看了,会觉得感人肺腑也说不一定。

  而我则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我心想。然后,那天晚上,日高打了电话过来。

  “你读了吗?”他说。

  “你打算怎样?竟然写那种东西。”

  “我打算下个礼拜把它jiāo给编辑,应该下个月的杂志就会登出来了。”

  “你是认真的吗?你这么做,不怕导致严重的后果?”

  “或许吧。”日高异常冷静,反倒使我更加害怕。

  “如果你让这种东西登出去,我就把真相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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