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着慌着,他就明白了。
他明白了为什么冰舟好好的在这里,也明白了为什么地图,桨,甚至于仙女骨头都在他这里。
他有万贯家财,有爹娘,有朋友,有无数美好的未来。
因为她知道她回不去了,但他是要回去的。
她根本不是劝乾清游到逐鹿岛去,而是她自己要游过去。
乾清心里一惊,根本没有犹豫,抑或说他想都没想——一个猛子就重新扎入了水里。风雪声在一次从耳畔消失了,这一次他一惊吸足了起,睁大了眼,却觉得眼下只是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乾清心里第一次感到这么惊慌,就好像将他肺里的全部空气都要被生生榨出去了。他抬头换气,另一只手拉过冰舟——他要借着这盏灯的光找到韩姜,哪怕灯光再弱,也多少有些光亮。
他游着游着,时不时地抬头换气,却越发绝望。水下除了黑暗便是黑暗,无声无人。乾清连寒冷都感受不到了,第一次感到自己如此无能,也感到极度恐惧。这种恐惧是他在以前遇险之时感到的恐惧所无法比拟的。在吴村的地下密室里,乾清的脚被卡住,怪物就在他的身后。那时,乾清的恐惧,还不及此时一分。
他不想看到她就这么消失。
突然,模模糊糊地,他看到一条红色的破布。
湖底很黑,布却透着微红,像血像火焰,从湖底慢慢飘上来,在湖水里安静地舒展它的身子,就好像在贪恋湖上的一点点灯光,非要挣脱黑暗飘上来寻着这点光,再呼吸一口空气一样。
这是韩姜的发带。
这块布飘入乾清眼底,他一把抓住了它,猛地撒开冰舟,一下子潜了下去。
湖水在他耳边拼命地向上流去,乾清越潜越深,潜到耳朵发痛手脚发麻……
……
……
不知过了多久,风雪骤停。
韩姜躺在冰舟上,毫无意识,浑身发冷,额头发烫,艰难地呼吸着。腰间的衣服被划破了,隐隐有血渗出,似乎是不慎被利石划破的。
冰舟化得厉害,是两块浮冰拼凑而成。乾清整个人几乎没于水中,他抱着冰舟的尾部游在水中,靠着自己手臂的力量控制冰舟方向。下过暴风雪的湖水究竟多冷,只有浑身浸在其中的乾清知晓。
他能辨别大致的方向,却不敢再看地图了。他怕看见的是遥远的水路。从落水处到雁城码头,行舟不需要太久,然而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距离,是他觉得自己不可能游到的距离。
他的身体浸没在水中,水下全是暗礁,剐蹭着他的血肉。
然而冰舟上的灯依旧在,它照着韩姜的脸。
乾清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什么苦痛寒冷都忘记了。眼前的这个姑娘和自己非亲非故,生死之际,竟然推乾清下水,目的是让乾清浮起回舟上之后记恨她,这样他就能愤然地平安乘舟归去。
乾清现在脑子已经木然,他只知道划水游泳,也忘记了他方才是有多幸运,也费了多大的劲才将韩姜拖上来。
刚才……
刚才在水中,一片黑暗之际,乾清看见了韩姜飘起的红色发带,便立即潜下去,居然在几乎无光的水中看见了韩姜的影子。她一定是没有沉下去多久。乾清赶紧游近了,一把将韩姜拉在背上向上游,但在这一刹那,巨大的、不知名的拉力将他狠狠向下拽去。
韩姜身上竟然有重物。
若是换做平时,他根本不能背的动他。可是这不是平时,他肩上的是人命。韩姜这一沉,沉的稀里糊涂,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她是个好姑娘,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在危机之时愿意用这种方式牺牲自己的好姑娘。
她有些愚蠢,他有些不明所以。
乾清想找这重物在哪,可是水下太暗,他肺中的空气越发的少了。他蹬腿,以一种难以想象的爆发力朝着水上一点亮光游去,几下竟然就冒出了水面。乾清就这样背着她游到了水面上,什么多余的动作、多余的信念都是多余的。他想责备她,想推醒她,想问她——可如今冰天雪地,出生存之外无重要之事。
哪怕浮上水面,韩姜躺在冰舟上,呼吸也弱到不行。乾清甚至不能确定她是否还有气。只是扶住冰舟拼命蹬水。而雁城码头距离落水地的距离足有全程三分之一,这样的水温,还托着一个人……
地图在慌乱之际丢了,如今只能顺着大致方向游。究竟能否顺利到达码头,仍是未知的。
好在雪花小了些。
他就算是推,也要把她推回雁城码头。
乾清的脑子越来越空。什么信念,什么可能性,什么距离,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不停地游,根本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
直到他真的看见了雁城码头微弱的光。
可是他快挺不住了。
第五十章 岸边人
乾清继续划水,他没有一丝喜悦,因为他没有意识到终点就在眼前。巨大的劳累真的让人丧失所有感知,一味将动作重复。
就在此时,一个巨大的、黑色的物品飞了过来,如同一只笨重的鸟落在乾清身旁,它很是迅猛,却令人诧异地很轻巧地落在水边,发出啪嗒一声叫喊,就好像要捕上一条大鱼。
是一只羊皮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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