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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6:醒世大结局_冶文彪【完结】(133)

  冯赛见盏儿眼中略有些疑惑,忙问:“你还发觉了哪些异处?”

  “嗯⋯⋯盼儿姐姐屋里被翻得乱成了草窝棚,我收拣清理时,发觉桌子下那地板上落了些蜡滴。早起李右丞走后,我清扫那屋子时,似乎没有这些蜡滴,不知是不是我记差了,或是当时没留意?”

  冯赛听了心头一亮:顾盼儿和李弃东打开看过那铜管中的机要密信,随后点燃蜡烛,在那盖子上滴蜡,照原样封好。那密信难道事关梅船紫衣客?

  “我能想起的只有这些,我得赶紧进去了,牛妈妈若唤不应我,要把我耳朵撕烂——”盏儿说着慌慌跑进了院里。

  冯赛仍站在那里不住思忖:若真是如此,此事只有他们二人知晓,为何有人要杀顾盼儿?难道杀顾盼儿的,仍是李弃东?李弃东从狱中出来,急着要去寻紫衣客和那八十万贯。而紫衣客之事,唯有顾盼儿知晓,先杀了顾盼儿,便无法再追查到他。

  不对,李弃东起先只一心谋划那百万官贷之事,并且是受西夏间谍胁迫,为了救回自己哥哥。即便他看到紫衣客的机密,正月间他那百万官贷才做成一半,汪石才将粮绢运到京城,尚未动手解决粮荒、绢荒。李弃东还有许多事情要铺排布置,应无余力再去做其他事。

  或许是他得了这机密,转而告知西夏间谍,想以此早些换回自己哥哥?西夏间谍得了这机密,却并未放人,反倒又给李弃东添了一桩差事,逼他去劫紫衣客?若是如此,他们自然怕顾盼儿泄露出去,见李弃东从狱里放出,为防再出差错,便派人翻窗进去,杀了顾盼儿?

  李弃东去寻顾盼儿,恐怕原本也是要去灭口,到了这里,见顾盼儿已死,自然明白是何人下的手,便迅即离开。楼梯上撞见邱迁,才会那般从容。

  不过,他若真的怀了杀意,有人又替他做成,见了邱迁,便不会有同病相嘲之感,也不会无意间漏出那个“也”字。只会装作全然无事,随口问一声,好叫邱迁懵然走进顾盼儿房里,去做替罪人。

  冯赛仍隐约觉得,李弃东说那个“也”字,除了同病相嘲,更有些伤愤在里头,为顾盼儿之死。他并不愿也不忍见顾盼儿死,却无能为力。或许,他已料到西夏间谍不会留隐患,他来见顾盼儿,不是为杀,而是为救?

  若真是如此,此人便尚存有一点善念,或许能有些助益。

  但眼下,虽知凶手应该是西夏间谍,却没有证据,也无从查找。李弃东和冯宝在哪里,更是渺无踪迹。接下来,该从哪里入手?

  冯赛又陷入茫然⋯⋯

  三、跟踪

  梁兴清早进城,来到保康门桥。

  桥头站着个年轻男子,穿了件旧黑绸衫,手里拿着柄青绢扇。他走过去说出暗语:“劳问一声,这附近可搭得到去睦州的船?”

  那年轻男子上下打量了几眼,先有些不信:“睦州在东还是在南?”

  “在北。”

  “哦,是你了。那疤脸汉就住在巷子拐角那间小茶肆楼上左边头一间。那茶肆其实是家私窠子,店主是个妇人,借卖茶勾搭男客。疤脸汉进出都是由后街那扇小门。我后半夜到的这里,那疤脸汉一直在房中,尚未出来。”

  “辛苦兄弟,你回去歇息吧。”

  那男子显然极困倦,答应了一声,忙走了。梁兴站在那里,朝茶肆楼上望去,左边头一间窗户关着。疤脸汉选这间房,自然是便于从窗内朝外环视窥望,前后又都易逃遁。梁兴虽装扮了一番,却仍怕被瞅见,便走到桥边树下躲了起来。

  今早出门前,梁红玉调了碗土褐色颜料水,让他将头脸手臂全都抹遍。又取出一套破旧灰布衫裤、一双烂鞋,叫他换上。而后,又去院里扫了些灰尘,给他全身扑遍,让他拿根扁担,扮作在街头寻活儿的力夫。她自己也照这样儿,装成个提篮卖姜的村妇。那张明净面庞顿时变得粗黑皲皱,衫裤里头塞了些软絮,身形也粗壮了许多。

  梁兴望望她,又对着镜子照照自家,不由得惊叹:“你这些旧衣物从何处寻来的?”

  “那天你去开封府,我也并没闲着。”

  “这些装扮术,是从哪里学的?”

  “哪里事事都要去学?我被强送到红绣院,扮成那等讨欢求怜的模样,原先何曾学过?人到一地步,自然便改一张脸。”

  梁兴听了,心中一阵怜惜,却又知道她不喜被人怜,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梁红玉却笑着转开话头:“诸般都好装,唯有这眼神最难掩,你得这样——”她将目光微微下沉,那双杏眼顿时失了光彩,她又定住目光,左右转了转头,“记着,诀窍是,朝哪里望时,转头莫转眼。”

  梁兴照着学了学,果然觉得呆钝了许多,两人一起笑了起来,梁红玉那双杏眼重又闪出莹莹光亮。梁兴见了,心里又一颤,忙说:“我得走了。”转身之际,他发觉梁红玉望着他,似笑非笑,似乎察觉了他这慌窘。

  此时,躲在桥边树下,回想梁红玉那目光,除了察觉,里头似乎还藏了些什么。他琢磨良久,却难以说清,心中倒生出一阵怅意。呆了半晌,忽见那茶肆后门打开,一个男子牵着匹马走了出来,梁兴忙定睛细看,正是那疤脸汉。

  疤脸汉出来后,并没有上马,牵着走到街口,到那街边一个小食摊旁,将马拴在树上,坐下来,似乎要了碗面,埋头吃起来。梁兴远远望着那背影,发觉疤脸汉后背略有些佝偻,行止举动僵慢,像是全身骨节都用铁打成,却都已生锈。身形间更透出一股灰懒孤冷,如同一只猎犬,被丢弃已久,早已忘了故主故园,日日只是独自漠然寻食求生。天性也只剩两样,怯和狠。处处皆疑,时时都怕,却又藏满恨意,一旦激发,凶残胜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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