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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的记忆_[日]内田康夫【完结】(47)

  “浅见,你刚才为什么不反击他?”

  “啊?反击什么?”

  “你就说你正为应付不了那么多女性而烦恼,不如分一半给他。或者说他要是担心税金的话,不继承遗产不就行了。”

  “哈哈哈,有意思。”

  “这不是玩笑。”

  “我要是说那种挑衅的话,你妈妈会为难的。而且,不是有‘骄傲的平家长久不了’①这句成语吗。这么想的话,太一郎才是最可怜的。”——

  ①类似于汉语的骄兵必败。

  “怎么?那是什么意思呢?”

  雪子把目光投向我,一脸茫然。就在我窘于回答的时候,周围响起了沸腾的掌声,曾根高弘出场了。

  接下来是计划好的祝贺晚会。曾根社长被一大帮亲属围着,自始至终开心快活。晚会进入后半段的时候社交关系方面的人几乎都告辞,剩下来的全是亲属和公司里的干部。

  我一个人呆在会场的角落,一边喝着掺和了乌龙茶的啤酒,一边仔细地观察会场情况。

  曾根家的亲属出乎意外的多。曾根高弘好像除了长子(太一郎的父亲,已故),还有几个女儿,孙子太一郎也有三个姐妹。儿、孙、曾孙,按照几何级数递增下去,人数当然是蛮多的。和我们以抱定独身为代表的冷冷清清的浅见家相比较,显得人丁相当兴旺。

  虽然客人们也频繁地与前任社长夫人志滓代和令嫒雪子小姐打招呼,但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寂寞。晚会上,财田母女俩像是被曾根一大家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压倒似的,提前离开会场。当然临走前也问我“一起回去吗”,不过我因为另有目的,所以说“请让我多呆一会儿”,让她们母女俩先回去了。

  等到曾根社长把最后的宾客送到出口后,他才注意到我靠着墙边站着。脸上显得有些吃惊:“哟,您也来了?”

  他笑呵呵地走过来。仔细打量,从他的风貌、身形和动作上看,让人怎么也不相信他已是八十岁的高龄,反而让人感到充满压倒性的能量。

  “我记得也邀请你哥哥了,不过今晚好像没有见到他人。你是代替他来的吗?”

  “不,和我哥哥没有关系。我是陪财田夫人来的,有点类似于她的私人保镖。”

  “嗯,志津代夫人的……但是,她和雪子不是老早就走了吗?”

  “是的,我有些话想和曾根社长您谈,所以留了下来。”

  “怎么?和我有话说,是什么?”

  “关于轻井泽骨头的事情。”

  “嗯?……”

  “轻井泽的骨头。这么说您应该明白吧。”

  看得出来,曾根的脸色发生了变化。我继续追击下去讲。

  “我想通知您骨头从轻井泽服部家别墅的院子里挖出来了……”

  “等等。”

  曾根用右手制止住了我,立刻向左右和背后环视了一下。离我们稍远的地方站立着一个像是秘书的男子,不过听不到我们的交谈。

  “我们去那边好吗?”

  曾根抬起下颚,示意厅内靠窗摆放椅子的地方。那里是为年长的宾客准备的,不过客人们都走了后,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曾根和我朝那边走去,那个秘书模样的男子也跟了过来。“你不用过来,呆在那里就行了。”曾根把他支开后,和我面对面坐下,然后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爽快的姿态对我说:

  “我不清楚骨头怎么了,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你既然说骨头出土了,你就谈谈你想怎么办吧?”

  “您的孙子太一郎因此陷入了麻烦中。”

  “太一郎?”

  曾根皱起花白的粗眉毛,看了一眼厅中央的方向。那里站着负责招待客人和亲戚的太一郎,那是他们曾根家的后嗣。

  “什么意思?你说太一郎怎么了?”

  “社长您知道西泽香叶子这个人吧。”

  “不,不知道。”

  “就是服部家的那个老妈子。”

  “啊,是在服部家的轻井泽别墅的那个女的吗?”

  “是的。太一郎恐吓那个女的。”

  “恐吓?糊涂……”

  然后再次环视四周。

  “果然这个样子的话,社长您不知道这件事喽?”

  “那当然。首先是,怎么能做出恐吓那种不得体的事情?”

  曾根社长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视线也仍旧和我错开,仅仅是语气表现得很愤怒。这个年龄长我两倍半的老人愿意降低到和我对等的位置上交谈,由此可以看出他已经有所动摇了。

  “如果您不知道的话,”我用更加平静的声音说,“稍后您可以向太一郎证实。但是,我知道骨头的事情,您不觉得不可思议吗?”

  “……”

  “那里埋有骨头的事情应该只有服部的遗孀、死去的财田、您和从您那里得知的太一郎以及香叶子知道。可是我也知道,为什么呢?”

  “我怎么可能知道,也许是向那个香叶子打听的吧?”

  “有骨头这件事您确实无法否定。那样的话,您应该知道的,至少包括把服部家和财田家的丑闻作为恐吓的手段。”

  “哼,那种东西能成为恐吓的手段吗?我看你是不知道那里到底埋了什么东西吧。”

  “不,我知道。并且,我还知道香叶子以为埋在那里的东西,实际上在其它的地方。我还和那个骨头见过面呢。此外,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故事,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

  我说“见过骨头”的那句话应该颇具效果。老人沉默了,眯缝着眼睛盯着我,试图揣度这个小子到底了解到什么程度。我对此并不理睬,继续讲既成事实的事情。

  “如果只是渎职、侵吞和恐吓的话,或许可以避免最坏的事态发生……”

  渎职、侵吞、恐吓——这三个单词,每听到一个时,老人干涸的眼皮都痉挛一下。然后,当我刚开始讲“但是,把财田启伍……”的时候,“等等,”他用嘶哑的声音制止住了我。

  “我想你不会不知道,如果牵扯出陈年往事,会伤害到你哥哥的。即使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哥哥说他为人处事光明正大。”

  “哼,你要把话捅到那个地步吗?可是,话说回来,如果你抖出二十七年前的丑闻的话,你哥哥至少保不住警视厅刑事局长的位子。因为他不可能不知道服部胜之死亡的真相。知道却缄口不言,不是说等同于共犯吗?即使有时效性,但有这种历史的人不适合当警察的领导吧?”

  “我哥哥也有这个思想准备。甚至现在,他对于当年由于年轻犯下的、从道义上讲不必负责的过错感到十分惭愧。财田的朋友神谷现在也是常常悔不该当初。”

  我定睛直面曾根的脸。

  “您也许会说,正派的人是不会产生那种感觉吧?但是,把服部的死以病死来处理,服部家人的面子和名声才得以维护。因为有这个益处,我哥哥和神谷才会对此事视而不见的。我认为这种感觉也是正派的人应该有的。”紧接着我又一气呵成,“即使对于他人的悲剧,有时候出于道义也会牺牲自己利益的。更何况如果是希望自己的亲人、亲属幸福的话……”讲到此,我停下了话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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