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客人了。”
她喃语似地说道,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是一位叫‘野矢君’的姑娘……”
不知为何,房江做出一副冷漠的表情。如此说来,自从房江过来以后,女性客人来访,这还是第一次。
“对了。是大学里的学生吧。怎么现在来……”
立花带着争辩的口吻好不容易蒙混过去,接着走过房江的身边,向门口迎去。
“冒昧来访,很抱歉。”
野矢优子一看见立花,便好像刚才的电话没有打过一样,装作外人的模样打着招呼。
站在立花眼前的优子,身穿纯白的麻布罩衫,绛紫色的夏装裙子,一副素净的打扮,还有一头光泽乌黑的头发,白皙的面容浮现出淘气的笑容。
立花猝然感到一阵晕眩。优子的整个身姿,简直仿佛将立花拉回到了四十年以前。一种强烈的印象,瞬间摄去了他的魂魄。
太像了——
立花想道。
难道——
他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给您添麻烦了吧?”
优子不安地问道。
“噢……嘿!没有。没有添麻烦。”
立花勉强露出笑容。优子那盯视着他的目光,令他忽然感到一阵目眩。
“嘿!快进屋。”
他转过身子,径直向客厅里走去。
立花吩咐在书斋门前窥察着他们情况的房江“送红茶”。他无法克制自己那副惊慌失措的神情,当着已经坐下的优子的面点起了香烟,胡乱地“扑哧扑哧”地吸着。
优子怯生生地走进屋子里,在沙发的一端坐下,久久地好奇地打量着屋内。
立花至今无法摆脱自己的思绪,一边用目光追溯着正在打量着屋子的优子,一边思考着刚才感到晕眩的原因。
默默无言,时间过得格外地漫长。
“老师,烟灰……”
突然,优子说道。
“呃?”
因为慌张,已经燃得很长的烟灰全部落在和服的膝盖上。
“呀!不行!”
立花不由失态地惊道,“啪啪”地拍打着膝盖。烟灰成为粉末四下飞散,他夸张地将手在眼前挥动着。
优子用手绢捂着嘴角,强忍着不笑出声来。
这时,传来敲门的声音,房江走进屋子里。
优子猛然站起身,走到沙发的边上,恭恭敬敬地鞠躬。
“你是夫人吧。刚才为我开门,谢谢您了。我叫‘野矢优子’。”
这时,房江那张板着的脸瞬然露出洁白的牙齿。
“哟!我不是夫人啊!你搞错了!”
她猝不及防,神情失态,用装腔作势的语气说道。这证明她很高兴。
“她呀,是住在附近的夫人。来照顾我的呀!叫‘中山房江’。”
“哎!对不起。我很不礼貌……因为你们显得太像了。”
“嘿嘿!那是一种荣幸啊!”
房江一边将茶碗放在桌子上,一边“咯咯”地笑着。
对立花来说,这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优子却能让爱唠叨的房江如此欣喜若狂,他觉得为了优子也应该装出高兴的模样。
房江离去以后,立花端起茶碗,一边轻声说道:
“我妻子今年春天去世了呀。”
“我知道。”
“呃?”
立花很意外,手上的茶碗也差一点儿翻落。
“你知道?”
“因为对老师,我稍稍作了一下了解。”
“那么,你刚才……”
“她好像不欢迎我。”
优子耸缩了一下肩膀,伸了伸鲜红的舌头,扮了个鬼脸。
“那么,你是为了让她喜欢才这么说的?”
立花哑然。
这姑娘是什么类型的人?
是反应敏捷,还是令人头痛的?
但是,不能否认,不管优子是耍刁还是什么,总之她的策略是奏效的。
“你很坏啊!好像有嘲笑大人的习惯。”
最后,立花只好苦笑了。
“说我是子爵,也是那种手法吧。”
“那不是。”
优子抿着嘴唇,直视着立花。
“能见到老师,我感到非常高兴。而且为了证实自己,我是竭尽全力的。因此,即使在观赏能乐的时候,我也坐在老师身边的座位上。”
“嗯。这又是我的荣幸,但究竟是为什么呢,要与我这不太有趣的老头儿……”
“我从孩子的时候起,就一直知道老师的名字,所以才选择了那所大学。”
“嘿!这话昕起来,我越来越感到糊涂了。你怎么知道我的?”
“我家里有一本书,书里有您的名字。”
“嗯。有我的名字吧……那是什么书,说是在你孩子的时候,就是十年以前吧?……那么,正好是《今昔物语》新注释出版的时候吧?”
“不是。不是那本书,是简明辞典。”
“呃?……”
“是一本英语辞典,里面用钢笔写着‘立花智弘用’。”
“……”
“我记得还是在读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每次看到那本辞典,我就在想,这个人,是一位什么样的人呢?那时,我问过母亲。母亲对我说:‘这人是一位子爵呀!’我还不知道子爵是什么意思,母亲说:‘你瞧!有一种甘薯叫男爵芋吧。那就是叫男爵的伟人种出来的甘薯呀。子爵要比男爵更伟大’……所以我就记得,这个人是非常伟大的人。以后进了中学,国语老师要求我们当作课外读物的,就是立花老师的书,那时我真的大吃一惊。因此……”
“你等一等……”
立花阻止了优子的饶舌。
“那本简明辞典,怎么会在你家?”
“这就不太清楚了。记得听母亲讲起这件事情以后不久,那本辞典忽然从书架里不见了,另外放着一本新的辞典。我心想大概是这本辞典太旧了,母亲特地为我新买了一本,一问才听说是外祖父要换的。新的辞典,我的确很喜欢,但我也很怀念那本旧的辞典,我模模糊糊地记得,我即便问他们放到哪里去了,他们也不回答我。”
立花仿佛被人牢牢地揪住了心脏,感到胸口在隐隐作痛。
他对《简明辞典》还有着淡淡的屺忆。他记得的确好像是交给谁了。
但是,它为什么会在优子的家里呢?
那时是物资匮乏的时代,哪里还谈得上书籍。因此,难道是优子的母亲或外祖父年轻时逛旧书店,才弄到那本辞典的?
不!如果是那样,优子的母亲就不应该知道我是什么“子爵”。难道是我自己在辞典里大言不惭地写着“子爵”?
那时自己被人称为“少爷”,成长的环境是非常优越的,所以也许会心安理得地干着那样的蠢事。
“你的家是在屋代吧。”
‘是的,但是,老师怎么知道的?”
“嗯……嘿!我对你稍稍作了一些了解吧。”
“真的?我真高兴,非常感谢您。”
“但是,你的家是从什么时候起住在屋代的?”
“听说是从外祖父那一代起。”
“你母亲是从那里嫁过来的?”
“嗯……我父亲是招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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