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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粮胡同十九号_桃子【完结】(47)

  殷府大宅里开始闹鬼啦!害怕。待不住了。

  当孙隆龙追问:那“鬼”是怎么个闹法呢?回答得也很含糊:

  婉圆已经出走快一年了,有一次,老爷、太太是去了太湖别墅休养,好几天都不在家。半夜深更的,就从没有开灯的大客厅里,传出了钢琴声?!

  佣人曾经问过婉方,晚上听到什么没有?婉方就生气,一口咬定是下人们瞎编的“迷信故事”。如果谁敢在老爷太太跟前也这么“造谣生事”,就扣掉谁的薪水。

  谁都知道,婉方是不会弹钢琴的,那流水一般的美妙琴音,只属于从小学琴的婉圆……

  还有,不止一次花匠“起夜”时,看到过一个白色的身影,模模糊糊的,在靠近后院围墙的夹竹桃树下徘徊……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花匠说,出现过那个白色人影徘徊的后围墙,有一小片夹竹桃树,花朵无缘无故地开放得异常硕大而鲜艳,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下人们就越说越怕,越传越神,自己把自己吓得,相继辞去了殷家酬劳丰厚的工作……

  老佣人说,也有“往好里变的事情”,就是自幼一向性格泼辣也相当霸道的婉方,结婚以后舞不跳了,却迷上了画画。性格比从前文静、安分了许多。对下人呢,也尽力去模仿她姐姐那几分委婉、随和。

  “可是……”老佣人似有些堵在嗓子眼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被孙隆龙掏出来。

  老佣人倒是在孙隆龙的追问下,说出了婉圆失踪时的情景:

  那些日子,全家上下都在为婉方的婚事,按照太太的吩咐忙里忙外。出事的当天,太太和老爷为了安排婉方的婚礼会场,坐车到国际饭店去了。

  到了傍晚,天色阴沉沉的,好像还掉了几滴雨点。

  记得婉圆当时像是刚刚哭过。她说:不要去吵醒了婉方,她这几天忙婚事累了,现在还睡着。等她自己醒了,再把这封信交给她。不要等我回来吃晚饭了……

  婉圆穿了一件平时常用的米黄色风衣,打着一把草绿色的布雨伞,就这么走出了大门,到今天也没有回来……

  到了晚上快八点,佣人轻轻推门去婉方屋子里看了一眼,那孩子穿着她最喜欢的粉红色丝睡裙,果然是睡得一动不动。缀满了珠子和镂空花边的豪华婚礼服,就挂在床边的架子上。佣人便把婉圆留下的信,放在门口的地毯上了。

  一直到晚上快一点钟,婉方才披头散发地跑下楼来,迷迷糊糊地说,我姐姐怎么就……走了呢?

  那会儿,我们下人也都回屋睡下,或者收工回了自己的家。就是一个留在大屋子值更的老女佣郭老妈子,劝婉方明天再说。因为老爷太太也辛苦了一天,都睡下了。

  婉方就让那郭老妈子陪自己到餐厅去,随便弄了点儿东西垫垫肚子。郭老妈子后来回忆说,当时婉方挺体贴,让她也一块儿喝了杯加糖的牛奶,然后就上楼回到自己的屋里去了……

  第二天早上,当婉方从自己的屋里走出来,出现在父母和所有下人面前时,已经穿上了那件华贵的白裙子——那是专门在上海法国人开的洋服店订做的婚纱。拖着落地的大裙摆,蒙着一块半透明的头纱,她有点儿羞答答地直低头——

  “婉方小姐好看得就跟仙女下凡似的!老爷当时喜欢得呀,眼泪都流出来了……”

  当老乳母回忆起婉方做新娘时的模样,掩饰不住满怀的悲哀:“可惜啊,她唯一的亲姐妹婉圆,不在家了。”

  婉方和姑爷郑宏令举行了婚礼后,家里一天也没有住。他们在国际饭店开了最贵的总统套房,第二天上午,就在许多朋友的欢送下,直接乘船到巴黎和伦敦去新婚旅游。

  “啧啧,还是出生在有钱人家好啊!”

  ——老乳母充满感叹地告诉孙隆龙,这豪华邮轮的船票,是老爷在婚礼上当众送给女儿、女婿的礼物,价钱可贵得“足够穷人一家子过上好几年哩”!

  三个多月以后,一对新人才回到上海来。婉方呢,长胖了不少,烫了一头欧罗巴最时新的发型,“大圈圈卷得跟菊花瓣似的……人也变得比以前懂事了”。

  老乳母还说,婉方叫人照原来的样子收拾婉圆的屋子,说是等她姐姐回家。她和姑爷自己在外面有一套公寓,老爷总说家里太清静,常常打电话叫他们回来住住。

  只是,太太经常失口,把“婉方”叫成“婉圆”,弄得在场的人都挺不自在。

  其实也难怪,她们是双胞嘛。向来每天早出晚归忙于打理公司的老爷,多少年来,叫错闺女名字的时候更多,根本都不稀罕了。在家里做了好几年的佣人,也是经常搞错她们谁是谁呢!老乳母深深地叹息道:“唉,婉圆走得无影无踪,真不知老爷、太太心里有多惦记呢。”

  一晃,都四年多了……

  严大浦毕竟有公职在身,对巡捕房的老朋友梁副队长,如此这般地做了一番交代,就带着对十里洋场纸醉金迷的甜蜜回忆,独自早早地回到北平。

  架不住小町“胖子哥、胖子哥”地叫,只好跟头驴子似的,帮着她把一大堆花里胡哨的“洋玩意儿”,先扛回到她干妈紫姨家去。

  还剩下一个“大哥”曾佐,在上海滩如同蒸发了一般,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忙活什么。小町和孙隆龙只是偶尔听说,他跟一帮都是欧美留学回来的高级白领们经常聚在一起。喝咖啡、听音乐、叙旧聊天,仿佛从来也没有这么优哉游哉……

  曾佐这种人,当然不会是一盏省油的灯。他自有他进入角色的独特途径,那就是:关于那位一表人才的殷家乘龙快婿郑宏令——

  此公曾经是江南闻名的丝绸商家之后,这不假。可自从民国十五年开始,杭州的老家就已经不能再为他往大洋彼岸,源源不断地输送银子了……东洋物美价廉的机织纺织品,滚滚的洪水一般,迅速地冲垮了古老丝绸之邦千百年手工业生产的基盘。

  然而,郑宏令血液中祖先吃苦耐劳的血缘,使他坚持靠自己勤工俭学,完成了博士课程。同期的学子看见:他曾在波士顿市区的中餐馆端盘子、洗碗;还在大学图书馆打过“阿鲁拜托”(英语:学生临时工的发音)……

  郑宏令自从获得了殷家千金的青睐,重新回到了中国幸运者的行列。

  他平日里的为人处事,依旧表现得谦和、勤勉和自律。据说结婚后,在岳父当家的殷实公司,他主动要求从一般职员开始做起,身体力行地实践着美国式的自我价值观,不久便得到了上下一致的敬重。

  加上与夫人殷婉方相亲相爱、比翼齐飞,更是无处不受到人们锦上添花般的好评……

  “机会,是属于有准备的人的。”——郑宏令对自己最高的评价,也就是这句话。

  他经常用这句话,鼓励公司里年轻的后辈们。春风得意的他,从来也没有表现出过小人得志的轻狂。谁也没有见到他在任何时候,有过任何失态的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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