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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罗门的伪证1:事件_[日]宫部美雪【完结】(18)

  “嗯,谢谢。”凉子挂了电话。放下电话听筒后,她终于掉下了几滴眼泪。

  她边拿纸巾捏住鼻子边想,曾经与柏木发生冲突的大出他们,也许正受到警察和校方的盘问吧。在父亲指出这一点前,自己竟完全没有想到。然而,那次事件虽然闹得很大,但毕竟只有一次。在出事之前,谁也没有将柏木与大出为首的不良少年三人组联系起来,也不认为他们之前会有什么瓜葛。

  可是,若这只是因为连我在内的所有人都被蒙在了鼓里呢?

  真会如此吗?

  地平线那边出现了一小片乌云。凉子远远地望见了它。不知它会不会飘到这边来……

  9

  十二月二十六日,圣诞节的喧嚣已然散去,一九九〇年只剩下一个星期了。世上一派繁忙景象,大人们匆忙奔波,不得安逸。

  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学校里一片寂静。学生们都放寒假了,教室里空空荡荡的。

  然而,城东第三中学却是个例外。打破该校平静冬眠的,是名叫柏木卓也的二年级学生的死亡。

  从今晨起,学校对所有二年级学生的家庭开放了紧急联络。当晚七点,将在校内体育馆召开二年级学生的家长会。

  “也不是非去不可。妈妈,别去了吧。”

  中午刚过,藤野凉子来到母亲的事务所。她坐上会客用的沙发,将双脚从有点紧的靴筒中解放出来,肆意地伸展在地毯上。

  “那可不行。”藤野邦子用疲惫的声音答道。她右耳上夹着一支红色圆珠笔,站在厨房的煮咖啡机旁。

  “爸爸他……”

  “不行,不行。”

  “好吧……”

  两人的说话声回荡在白色的屋顶上。

  出家门,坐地铁五站路,来到坐落于日本桥蛎壳町一角的一幢破旧却雅致的公寓。三楼这件朝东的办公室面积八十二平方米,凉子曾问过母亲房租多少钱,母亲却说不用瞎操心,没有告诉她。其实,凉子并不是“瞎操心”,而是想打听这一带的行情。这个街区感觉不错,她幻想着有朝一日,能一个人在这里独立生活。

  百叶窗打开了一半。圣诞夜那场大雪早已停息,昨天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可惜今日却阴沉起来。

  邦子端着红白两只马克杯走出厨房,口中念叨“烫着呢”,将红色的那只递给了凉子。

  这是一杯加了很多牛奶的卡布奇诺。在家也喝同样的东西,可凉子觉得,在这儿接受母亲的款待,味道要好得多。

  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邦子仔细地打量起女儿的脸。而这位令她骄傲的女儿也在打量着自己的母亲。凉子建议母亲年前去美容院重新染发。她注意到妈妈的发际线处新生了几丝闪着银光的白发。

  “这么重要的家长会,怎么能只有妈妈一个人缺席呢?”邦子反问道。

  “有什么不可以的。老师也说了,不一定要去。”

  “问题不在这里。”邦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说,你没事吧?”

  她的口气过于严肃,把凉子吓了一跳。“什么没事?什么呀?”

  “是说你的心情啊。受到刺激了,不是吗?”

  藤野邦子身材修长,头发浓密,端庄秀丽的脸上皱纹并不显著,依然是以为魅力无穷的女性。凉子觉得,作为三个女儿的母亲,妈妈扔保持着那份高雅。半年前妈妈去外地出差时,在机场的候机大厅里有人主动向她搭讪,想来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然而无论外表多么年轻美丽,母亲依旧是母亲呢,定会有一份为女儿担心的天性。

  “我可没受什么刺激。”

  “真的吗?”邦子探出半个身子,“不要光是嘴硬,勉强克制感情。死去的毕竟是你的同班同学。”

  这次凉子已经不是吃惊,而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妈妈,你想得太多啦。”

  真奇怪。我一直以为自己跟妈妈心意相通,怎么这次会有这么大的出入呢?我只觉得对柏木卓也的死,自己的反应相当冷淡,显得太过冷酷。妈妈却认为我在故作姿态,担心我内心受伤。

  “我并没有那么要强。要是真受了刺激,我会直说的。”

  邦子缓缓点了点头:“我想你也会的……”

  “家长会的内容,事后了解一下就行,还是工作优先吧。我知道,妈妈的工作越到年底会越忙。”凉子喝完卡布奇诺,端着杯子站了起来,“反正不用担心我,做你的事就行。学校通过紧急联络网发来通知,我想总不能瞒着妈妈,才来告诉你的。”

  “这是自然。”邦子拿出了母亲的威严,可随即又陷入沉思,“要不我打个电话给仓田的妈妈,让她把家长会上听到的告诉我。”

  “你说真理子的妈妈?她会不会去参加家长会都难说。”

  “会去啊,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可凉子不这么认为。真理子的双亲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的人。说不定,此刻仓田家正进行着同样的母女对话:“对不起,真理子,爸爸妈妈都去不了家长会。”“没关系的,别放在心上。”

  关于柏木卓也之死的严重性,妈妈似乎也抱有根本性的误解。凉子心想,不光是我,真理子恐怕也没有因这起事件受多大的刺激。

  “死亡”确实会带来冲击,更何况是发生在身边、发生在校园中的事件。但是,这种冲击并非来自死者柏木卓也作为“同班同学”的身份。说到底,“同班同学”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不过是安排在同一个班级里而已,连朋友都称不上。

  也许如此一本正经地思考此事的我,果然还是将自己的真实想法隐藏起来了?

  凉子一声不吭地站在水池边清洗马克杯。母亲问道:“柏木就是那个不来上学的孩子吗?”

  “是的。从十一月起就不来上学了。”

  “真是被人欺负了?”

  “听谁说的?”

  “嗯,听到一点。”邦子含糊其辞地答道,“你觉得他的死与遭受欺负有关吗?”

  关掉水龙头,凉子将马克杯放到控水板上,抬头答道:“不知道。”

  母亲默默凝视着梁子。

  “我对柏木一点也不了解,所以不知该作何感想。”

  “你对柏木不感兴趣,对吧?”

  不感兴趣。没错,就是“不感兴趣”。这正是凉子想找而没找到的表达方式。

  “我想是的。不管他上不上学,在不在教室,都跟我无关。”

  邦子平静的语气中略带悲哀:“为什么对他不感兴趣呢?”

  “这个……”凉子露出了少女脸上罕见的苦笑,往上捋了捋头发,说道,“这就更不知道了。估计是因为我和他不是朋友。”

  要挨骂了——这个念头掠过凉子的心头。怎么能说出这么冷酷无情的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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