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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者物语_[日]宫部美雪【完结】(44)

  三谷明没有回答。他皱着眉头,手指按着眼睛边缘,眼盯着地面。

  喷水池的飞沫溅到亘身边。

  “你想那么想的话,就那么想也行。那样也行啊。”明说道。

  回家吧——明站起来。

  “爸爸送你到巴士站。”

  “不用了,我在这里再待一下。”

  “撒娇赌气可不行呀,亘。”

  “不是赌气,只是想顺便去一下图书馆。”

  “这样谈话之后,爸爸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自己走呢?”

  “我没关系的,肯定能回家。”

  爸爸就安心走吧。回到没有失败的女人身边就好了。

  亘已不去看父亲的眼睛。

  三谷明叉腿站在仍固执地坐在长椅上的亘面前,沉默不语。亘盯着地面,沉默着。

  喷水池的飞沫随风飘来凉浸浸。传来年轻女人的笑声婴儿啼哭。

  “哎,亘。”明开腔了。

  亘一动不动。“要见爸爸——是你自己想的吗?”

  “是阿克帮的忙。”

  “不是这个。我是问:是你自己想要的?”

  亘抬起眼睛。爸爸似乎——看上去挺害怕的。

  “要什么?”

  三谷明嘴角微微一弯,停顿一下,似乎在选择字眼。他双手往兜里一插,垂下视线。

  “不是妈妈要你这样做的?”

  没听清楚。“嗯?”

  “是不是妈妈对你说:你去见爸爸,求他回家?”

  亘张口结舌。

  “——不是那样的。”

  “是吗?”明脸色难看地点着头,“那就好。假如是妈妈那样做——假如她那样子利用你,那就不好了。我想确定一下。”

  “妈妈才不会那么做呢。”

  妈妈对我说,就当爸爸出差去了吧。

  “我过来是保密的。”

  明像松了一口气似的大幅度耸一下双肩。

  “真的。”

  “噢,明白了。那爸爸就回去了。你回家也得小心啊。”

  刚迈开步,又停一下:

  “你随时打我手机都行。想和爸爸说话就打。问功课什么的都行。”

  茫然独坐时,一个微小的声音不期而至。因为太疲倦了,变得空荡荡的,所以难以集中精神,听不清。

  “——小朋友。”

  肩头被轻轻拍了一下,亘回看,是一直坐在旁边长椅上的大婶,正站在自己身旁。裙子上还留有软冰糕的污点。她略胖,和亘差不多高。她躬着身子,挤出一点笑容。

  “小朋友,要回哪里去?”

  像变成了空袋子似的亘无言以对。

  “可以的话,就很大叔大婶一起走吧?”

  在大婶身后,大叔一脸困惑和不高兴。

  从亘嘴里飞出扁平的声音,像合成的声音一样,一点不像自己说的:“我要去图书馆。”

  “是吗?小朋友,你家不远吗?”

  亘又说了一遍“我要去图书馆”,站了起来。

  “喂,算了吧。”大叔从后面捅一捅大婶,“你这是多此一举。”

  大婶拉着大叔的衬衣袖子。“我是担心呀,这么小的孩子就……”

  亘丢下二人,朝图书馆的建筑物走去。

  “哎,小朋友!”大神大声喊道,“想吃软冰糕吗?”

  “混账,别乱来。”大叔制止她。

  “可是……”

  亘慢慢远离二人,耳畔却仍飘入大叔的片言只语。

  “世上还真有哩,如此自私自利的父母。”

  大婶说“男人不外就是如此”的话,也隐约可闻。

  已经没有下坠的感觉了。掉到底了。尽管不知道有多深,有多宽,通向何方,是个怎样的底。

  亘走到看得见图书馆入口的地方,回头望去。大叔大婶已经不在了。亘和明刚才坐的长椅上,坐了一对身穿花哨风衣的年轻情侣。旁边的长椅空着。喷水池的水沫色彩斑斓。

  站在这里,却感觉不在这里。亘掉到底了,摔成稀巴烂,比水珠飞沫还要小,可能溅了一地吧。

  十一 秘密

  自那以后,至所剩无几的日子,究竟是带着什么表情又是如何地度过的呢?即便事后努力回想,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就是一片空白,无所事事地活着。

  生活一如既往。“路”伯伯又来探视,和亘商量暑假的事,夜深后又和妈妈在起居室低声深谈,但没告诉亘谈了什么,结论是什么。

  三谷邦子的生活方式真的与明长期出差时无异,在这个意义上,她没说假话。和亘一起吃晚饭时,既会看电视发笑,也会因亘没刷牙就睡觉而生气。阿克晚上九点后还打电话来时,批评他的口吻也一如既往。

  “你家是开店的,我家和你家的做法不一样。”她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对亘不娇不宠的妈妈。

  学期结业礼的前一天,亘早上起来,发现右脸腮帮肿起老高,疼得连嘴都张不开。妈妈看过后说:

  “牙龈肿了,去看牙医吧。今天请假不上学了。”

  一个学期的课总算完了,况且这个模样是进不了游泳池的。亘很干脆地听了妈妈的话,上午便坐在牙医诊所的候诊室里。

  医生说,不是蛀牙,是牙龈发炎。在孩子身上挺常见的哩。是不是最近吃硬东西,损伤了口腔?妈妈说过你有磨牙习惯吗?

  看完牙医,虽然还是那么肿,但疼痛轻多了。医生说可能会有点发烧,有点怕冷。梅雨后的大晴天走在街上,也不怎么冒汗。

  回到家里,妈妈外出购物去了。桌上放了字条。

  “穿新衣服睡觉。”

  不必那么认真地更衣睡觉了,就在沙发上和衣睡睡就行啦。就在亘刚躺下来的时候,电话铃响了。

  是千叶的奶奶?“路”伯伯?还是小田原的外婆?不久前,亘接了小田原外婆的电话,对方一下子就哭起来,让亘挺不高兴的。

  亘磨磨蹭蹭地拿起话筒,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陌生的声音。推销的电话?

  “请问是三谷邦子女士吗?”

  亘想说妈妈不在,但因为嘴唇肿着,而且看牙医时打得麻药还起作用,很难说出话来。就在亘发麻的嘴唇相互触碰之时,那个女人的声音一个劲地往下说。

  “同事告诉我,您昨天又给我公司打电话了。我们上次谈话时,已经说好不打到公司去的。您忘了吗?”

  虽然声音悦耳,措词客气,但好像很生气。声音似乎走了调——而且说得很快。有这样的推销员吗?

  “用这样——类似于骚扰的手段,我也是人,也伤害了我的感情。而且,我早就觉得,我们即使见面也不会有什么意义的。”

  亘想说,您打错了吧?这时,这个陌生、悦耳的女人声音,好像把东西一团掷过来似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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