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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虫_[日]宫部美雪【完结】(36)

  政五郎朝大额头三太郎看。大额头又把两眼往中间一挤,嘴里叽哩咕噜飞快地念念有词。看样子,是在「找寻」他记得的事情。

  「哦?」平四郎大感惊异。「原来这大额头老弟不是把事情记住,而是把听到的话,原原本本依次背下来了?」

  「是的。」政五郎颔首。

  「请您稍加忍耐,就快找到第四人的案子了。」

  不久,三太郎止住了嘴里的叽哩咕噜,双眼回到原位,发出可爱的声音。

  「那人名叫清助,在相生町卖烟草。由于吵架打伤了人,被判流放孤岛,两年后死在八丈岛。亲人共有妻与子两人,在清助获罪之后便离开了杂院,不知去向。声称遭清助打成重伤的人,不久也搬了家,没了消息。据说其实是因为伤根本不重,但在仁平头子的教唆下说了谎,在杂院里待不下去。」

  「那就没办法了。」平四郎叹了一口气。「不过,就算现在找到那个人,也莫可奈何吧。」

  「的确。」

  「可以再请教一件事吗?仁平是在谁的手下工作?」

  这是在问使唤他的是哪一位同心。然而没想到,政五郎却摇头。

  「不知道吗?」

  「不是的,是没有这么一位大爷。」

  「没有同心只有冈引?」

  「这个嘛,名目上应该算是听命于某一位吧。但仁平总是独来独往,并没有忠心跟随哪一位特定的大爷。要是他盯上了什么蛛丝马迹,认为可以立功,便去找可能会买帐的大爷——他向来都以这种办法行事。当然,并不是哪一位大爷都行,应该有几位相熟的吧。」

  这人当真奇怪。只不过依刚才听到的话来推测,平四郎认为倒也不足为奇。仁平不当任何人的手下,永远自己作主。

  回程路上,平四郎心想着凑屋总右卫门不会时常作恶梦睡不安枕吗?走路时不由得微微缩起脖子。

  「要是我,有了仁平这种怨念深重的仇人,恐怕一个月都撑不过去。」

  凑屋总右卫门果真是个大人物,平四郎由衷感到佩服。

  几天之后。

  一起床,平四郎感觉腰好得差不多了。弯着扭着也一点都不痛,心里也不再担心会再闪到腰。或许因为如此,觉得头脑极为清醒,想趁今天好好和佐吉正面谈谈。

  佐吉的出身及母亲出走的内情,前几天才打听到想找凑屋麻烦的仁平的消息——要在心中独自盘算这些,还得假作不知情地与佐吉周旋,平四郎可没这么能干。这一点他本人最清楚。把话说开吧,把话说开。

  带着小平次来到铁瓶杂院,先到阿德那里去瞧瞧。令人惊讶的是铺子开着。往里头一探,站在炉灶和卤锅前的,竟是久米。

  「哎呀,大爷,」久米转动着长筷,娇声说道,「这几天都不见您的人影,怎么可以偷懒不巡视呢!」

  「我不是差小平次代我来了吗?对了,你在那里做什么?」

  「看就知道了吧?顾店呀。」

  原来如此。锅里的食物正咕嘟咕嘟地滚着,冒出阿德卤菜才有的香味。

  「阿德已经好了?」

  里面隔间的屏风收起来了,也不见阿德那双破旧的鞋。

  「她到幸庵大夫那里去了。」

  「那,她已经能下床了啊。」

  「早就可以了。只不过不好意思见大爷,躲起来罢了。」久米拿长筷往平四郎肩上碰地一敲。「大爷真是的,一点都不懂女人心。」

  平四郎搔搔下巴。一想起阿德昏倒时的事,他也感到相当尴尬。

  「所以她才托你看店?那你在她心里的地位提高了不少嘛。」

  久米噘起嘴。「才没有呢。大爷,您能不能帮我说几句好话?阿德姐一点都不肯相信我。」

  「可是,她不是把锅子让给你管了吗?」

  「事前的准备调味,全都是阿德姐一手包办,连半——点都不给碰。我可是求她求到嘴都干了,才让我看店的。大爷,你相信吗?久米我竟然求人家让我看一口卤锅。」

  「阿德不答应?」

  「她说,要拿来卖的东西怎么能交给一个浑身脂粉味、无可救药的妓女。」如此伤人的话,久米竟说得若无其事。「可她呀,现在光准备就累坏了,等到锅子开始滚的时候,连站都站不稳。照她那个样子,开店做生意岂不是危险得紧?可偏又怎么样就是不想交给我。」

  于是佐吉居中斡旋,总算在昨天把事情说定了。

  「哦。」平四郎一笑。「阿德最讨厌你和佐吉两个,却被你们说得让步了?」

  久米一双长筷戳进卤汁里,搅动着芋头,又噘起嘴。

  「才没让步呢。她把我和佐吉兄呀,说得猪狗不如。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哎,别这么说。不过,你心地也真好,不生阿德的气?」

  久米还在搅着芋头。平四郎生怕芋头给搅烂了。一烂,卤汁就会变浊;一浊,阿德肯定又要发火。平四郎从久米手里取走长筷。

  「是啦,是很没趣。」久米甩着绑起来的袖子,做出小姑娘闹脾气的模样。「可是,我的确是妓女,她也没说错。」

  「也是啦……」

  「阿德姐呀,说我用不着去卖淫,应该也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过日子。好比像这样卖吃的、帮人缝衣服、挑菜去卖,什么都可以。我不做这些却去卖淫,都只因为我是个懒惰虫。」

  啊哈哈,久米扬声爽朗地笑了。

  「说的也是,像我这种卖淫的都是懒人。我本人都这么说了,一定错不了。可是,人家我讨厌搬重的东西,也讨厌没日没夜地工作,教我还能怎么办呢。」

  「所以你打算来阿德这里,让她治好你的懒病?」

  久米一副平四郎问的好像是别人的事般歪着头,干脆地说「不知道」。

  「可是大爷,这行生意我做了这么多年,就只有直觉最灵了。我说,要是没了我,阿德姐一定会很寂寞。所以我每天早上一起床,就往这里跑。看到阿德姐瞧见我就发脾气,不知怎地我就放心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放心了。」平四郎说道。「要是全天下的人都像你一样,也用不着奉行所了。」

  久米大笑,双手打了平四郎一下。「讨厌啦,大爷。要是全天下都是我这种女人,就什么事都干不成了,连将军大人的城都会被毁。像我这种人,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就好。大爷真是不懂哪。」

  铺子里只留久米一人未免令人担心,平四郎便留下小平次,独自前往佐吉家。门开着,往里喊人,只见佐吉弓着身专心写东西。

  平四郎进了房,关上门。因不见长助,一问之下,原来是跟豆腐铺的豆崽子们出去了。

  「纪伊大人家要打掉板墙,他们去要木屑了。」

  「不会跟澡堂抢吗?」

  「就是把木柴运到那澡堂去,换木屑当工钱啊。」

  佐吉刚才像是在记帐,一问之下,他回道向来都会将杂院每个月使出去的钱查清楚记明白。

  「因为总有些小地方在修缮,而夏天之前也还得淘井。」

  「你倒挺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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