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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虫_[日]宫部美雪【完结】(76)

  「姨爹,太好了,没错过。」弓之助气喘吁吁地说道。接着,抬头看一块来的年轻人。「这位是相马登先生。姨爹,就是牢房大夫。」

  这下,平四郎的眼睛也亮起来了。「啊,是年轻大夫!」

  「井筒大爷。」长相端正的年轻大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我到宿舍拜访,得知井筒大爷在此,便冒昧前来相寻。」

  「幸好我正好在姨爹家打扰,可以帮大夫带路。」弓之助神情紧张。「姨爹,事情不好了。」

  相马大夫向弓之助点点头,接着说道:

  「昨天,巫女吹雪遭到囚犯们围殴,受了重伤。」

  平四郎的心从胸腔直沉到腰部。

  「昨天,我值的是日落后的夜班,进了牢房才知道有这回事。听说是女牢里发生争吵,但反正这都是表面上的借口。除了吹雪之外,还有许多人受伤,因此确实是发生了扭打群架,但……」

  平四郎简短地插进来:「有人发现了吹雪的事,是吗?」

  「恐怕是的。我自以为已经十分小心了,是我的责任。」

  大夫的眼睛充血,想必是彻夜为众囚治疗吧。

  「本想及早前来通知,但一时间找不到吹雪……」

  「找不到吹雪?」

  「她被沉在牢内茅厕的粪坑里。本人全然不省人事,似乎连声音都发不出,因此直到早上都找不到她的人。若再迟一点发现,便会淹死在秽物里。」

  将她沉在坑里的人,当然是以此为目的。牢里会发生各种卑鄙下流的事情,而绝大多数都以茅厕为舞台。证明了人只要有必要,什么残酷无情的事都做得出。

  「下手真狠。那么,吹雪有救吗?」

  年轻大夫拭着额上的汗水,看样子他是一路跑来的。「是的,现在还躺在医牢里。性命是保住了,但还不能大意。我托作次小心看好她,而且事情闹得这么大,牢屋同心也无法掉以轻心,应该不至于立即又遭遇危险。只是……」

  相马大夫年轻的脸突然暗了下来。

  「我今天一早下班,直到明早换班之前,必须将吹雪交给另一位牢房大夫。我想井筒大爷也知道,现在牢房里暗无天日,我的同僚大夫已经完全被收买了。」

  「嗯,这我知道。」

  「我放心不下,便坚持说情况特殊,要继续留下来值勤,但上面不允许。我想在那里空焦急也不是办法,便往这里来找大爷。」

  平四郎一咬牙。光是正次郎一个死人,就太多了。

  「别这么内疚,年轻大夫。这不是大夫的错,都怪我拖拖拉拉……」

  弓之助拉扯平四郎的袖子,打断他的话。「姨爹,现在先办事再说。我们不知道折磨吹雪的人逼问出了什么,可是,被仁平看出端倪的危险性大增却是事实。赶快动手吧!」

  在一旁如佛像般沉稳地听着这番对话的政五郎,也简洁地发声:「少爷说的对。大爷,来吧。」

  平四郎移动了。迈开短腿追上来的弓之助,又一次以他的小手用力拉扯平四郎的衣袖。

  「姨爹,我知道您认为那不是我该看的东西。」

  平四郎停下脚步,低下头正视弓之助。孩子的脸美得慑人心魄。那一瞬间,细君苦口婆心地劝说不能让这孩子当商人的理由,平四郎也懂了。

  「姨爹是对的。」弓之助继续说道,「可是,我已经跟看到没有两样。这阵子,我一直作梦。姨爹,请让我也一起帮忙,让我把这一切结束。」

  平四郎用力抓住孩子的后领。

  「好,来吧。」

  平四郎等人动手挖土,挖了又挖。一开始是两个手下,凭着年轻人的蛮力猛掘。他们似乎不知道什么叫做累。不久,他们卷起衣袖露出来的肩膀便冒出汗水,但他们仍旧不停地动作着。

  自八百富的泥土地开始,到掀起了榻榻米的地板下,一寸寸挖过去。很快地,平四郎觉得光看着不行,也拿起政五郎准备的锄头。这么一来,政五郎也加入阵容,连因缘际会到场的年轻大夫也一起动手。弓之助也想帮忙,但工具不够。平四郎便派他担任检查掘出来的土壤这个差事。

  一干人动手挖土,挖得忘了时间。不知不觉太阳已然西斜,夕阳透过八百富出口的格子门,射进橘黄色的阳光。每个人都半裸着上身。

  然而,什么都没找到。

  「这是怎么回事?」

  平四郎蹲下来,拿黄八丈(注:日本八丈岛的传统染织绸布,主要为黄色条纹式格纹。江户时代的同心多半穿着黄八丈所制的和服,外罩黑色外褂)的袖子擦脸,汗水与尘土立即将布染成茶色。

  「会不会是——不在这里呢?」

  政五郎将鹤嘴锄往地上一放,撑着锄柄调匀气息。

  「不可能的。」弓之助的鼻尖上沾了土。额上、颊上,还有拨开土壤的双手也都是黑的。「看地图也知道,只能是这里。」

  「可是,挖了这么久却什么都没有……」

  「灯笼铺可能挖得更深。不然,就是盖铁瓶杂院的时候,凑屋重新埋得更深。」

  弓之助死命坚持。

  「不然就是盖铁瓶杂院的时候,把葵的尸骨挖了出来……」

  平四郎还没说完,弓之助便哭叫似地打断他。「姨爹,那么为何到了现在,还有必要将住户们赶出去?那说不通啊。葵在这里,她一定就在这里!」

  「可是……」

  平四郎转向默默地拿锄头铲土的相马大夫。

  「年轻大夫,过了十七年,骨头也很脆弱了吧,会不会碎得跟土一样?」

  大夫停手,伸手肘擦擦下巴。「不会的。若是埋在土里,过了三、四十年,骨头也还是会保留原本的形状。」

  「一定要挖出来。」

  弓之助已经哽咽了。要是这时候让他哭出来,搞不好又会露出刚才那慑人的表情。平四郎不想看到他那个样子,便急忙靠近,用力摸摸弓之助的头。

  「好好好,姨爹知道了,你别急。」

  这时,相马大夫出声了。

  「咦,这是?」

  一干人有如听见野兔足音的饿狼,一齐转向他。

  年轻大夫单膝跪地,左手撑着锄柄,右手拿着一样东西。接着左手放开锄柄,锄头便啪嗒倒地。年轻大夫显然听而不闻,他正忙着用双手将那东西上的泥土拨掉。

  「这是……」

  话还没说完,平四郎便看见那样东西了。弓之助也看见了,政五郎几个也看见了。

  下颚——是下颚。那是一个歪曲的半圆形,上面有牙齿。很小,但是——

  「是下巴的骨头。」弓之助颤声说道。

  突然间,后门喀啦一声开了。

  「哟,真是辛苦啦。」

  那下流的声音,绝不会让人听错。平四郎抬起头,在刺目的斜阳中眯起眼,认清声音的主人。

  是仁平。他驼着背,站在门口。不动声色时,也算是美男子的那张脸上,堆满了邪恶的笑容。

  「我急得很呢,就怕你们找不到。啊,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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