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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vel7_[日]宫部美雪【完结】(51)

  这时响起敲门声,声音压得很低,也许不是用拳头,而是用掌心拍门。声音停了,门下闪过一道手电筒光。

  小操听到了,也看到了,却无法采取行动。她心跳加快,甚至喘不过气来,但是却全身无力,甚至连动都不能动。

  从门底下塞进看似纸张的东西,发出沙沙声。手电筒的光又闪了一次,似乎是在暗示她:看看上面写的东西。

  光线消失了。竖起耳朵静听,好像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

  小操踉跄了好几次才下了床。她一时忘记左手的麻痹,用左手支撑身体,立刻摔倒在枕上。麻痹的情形比起刚在这个房间清醒时更严重了。

  她几乎是爬到门边。地上的纸条是很普通的便笺纸,一端被撕破扯下来。上面,潦草的大字写着:“你被注射的是一种叫芬必坦的强力镇静剂,虽说只要排出体外就不会留下后遗症,可是长期接受高单位注射,会对心脏造成负荷。我已经把他们为你准备的芬必坦用生理盐水调包了。护士不知情。因此,从明天开始,打针后你要像打了芬必坦一样装出呆滞的样子。只要伪装得好,绝对不会被发现。这张便条纸,看完了记得撕碎扔进马桶冲掉。”空了一行,又补了这么一句,“让你卷入这种事,真的很抱歉。近日之内,我保证会让你回家。”

  读完便笺,小操不禁抬眼看着门。这扇把她隔离在现实之外的门,只是一片平坦与雪白。

  按照指示撕碎纸条是一项艰难作业。她放弃行动困难的左手,最后干脆用牙齿咬碎扔进马桶。

  这一定是榊医生传的话。那位医生,也怕那个“大医生”,可是,他还是努力想要救我……

  用尽全力回到床上,躺平后,小操闭上眼睛。

  睡吧。睡一觉,养足精神。摆脱药物后,她就可以再次恢复思考了。思考后,便能采取行动。为了那一刻,她必须储存战斗力……

  八月十四日,星期二——第三日

  27

  绪方祐司,二十四岁,三好明惠,二十二岁。这就是他们。

  上午在三枝的陪同下,他们搭乘东北新干线前往仙台。把他们的时钟倒转回去的作业开始了。

  三枝对于该去找谁,早已拟好计划。

  “幸山庄命案发生时,有一个人代表遇害者两家,从应付新闻记者到举办联合葬礼的手续都是他一手包办的。你不记得了吗?”

  祐司靠着椅背摇摇头。

  “毫无印象。”

  “找回固有名词的感觉如何?”

  “感觉还不太真实……好像被取了个艺名似的。”

  说不定,这也是一种逃避行为,他想。查出身份一看,原来他们两个都在那场难以置信的灾难中失去所有家人……也许在下意识中,还是不想承认这一点吧。

  明惠坐在他旁边,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看着窗户。每次一进入隧道,窗玻璃便映出她白皙的脸。

  车内位子全坐满了,大多是携家带眷的旅客。隔着过道坐在旁边的两个旅客,正在谈论为了买到指定席车票彻夜排队的事,祐司听着忽然想起现在正是大家返乡过节的时期。

  “三枝先生。”

  “什么事?”

  “你在旅行社也有人脉吗?”

  三枝把脸转向他。‘怎么说?”

  “因为你好像轻而易举就弄到车票了。”

  “是我运气好。”

  “真的吗?”

  三枝站起身,也许是要上厕所吧,眼看他跛着右脚走上走道,附近乘客纷纷用好奇的眼神瞄了一眼。大概是累了吧,三枝步伐似乎比平常沉重,右脚也跛得更厉害了。

  关于三枝右脚的事,他一次也没问过,可能是旧伤吧。

  三枝大概是洗了脸,回座时头发有点湿。由于他一坐下就靠着椅背闭上眼睛,祐司也不便再多问。

  昨晚他忙着阅读三枝手边的幸山庄命案相关报道,几乎完全没合眼。光是这样还嫌不够,去车站之前,他又整理了一些随身带着。他现在正把那些报道摊在膝上。

  绪方夫妇、三好一夫、雪惠父女——遇害者的大头照,不论是哪份报章杂志,刊登的都大同小异。大概是因为死者幸存的遗属与亲友只最低限度地提供了照片吧。唯一例外的是某份女性周刊的剪报,上面登着雪惠成人礼时身穿漂亮礼服的照片,还加上“她的美貌引来野兽”这么一个标题。现在回顾起来,不禁令人怀疑提供那种照片给那种杂志的人到底有没有人格。

  幸存的遗属——想到这里,祐司再次在心底告诉自己,我们就是那所谓的“遗属”。不愿相信的感情冲动和明知如果不承认就无法有进展的理智,在脑中来回穿梭玩着捉迷藏。

  照片中的雪惠,面貌和现在坐在旁边的明惠非常相像,眉眼之间更是一模一样,而且两人的轮廓,尤其是瘦削的下巴线条,看来应该是得自父亲三好一夫的遗传。

  绪方夫妇的照片,也就是自己父母的照片,祐司从昨晚就看了不下数十遍——五官棱角分明、头发花白的父亲,脸蛋圆润、和年龄相称的鱼尾纹反而更显高雅的母亲……

  知道事实、承认事实,还没有带来冲击。感觉上,就像待在窗户紧闭的屋里,听着强风呼啸而过几乎吹翻屋瓦的声音。风就算再强、再可怕,终究是在玻璃另一边。或许打开窗户伸出手会有更清晰的感受,但他还不知道该如何打开那扇窗。

  强烈吸引他的,反而是幸山庄命案的嫌疑人——宫前孝的照片。

  关于他,连照片都五花八门。长大成人之后的固然不用说,连过七五三节时的照片都登出来了。

  可就是没有命案时的照片。根据三枝的解释,案发时孝二十一岁。然而,在媒体刊登出来的照片中,出现得最频繁的是他十七岁高二那年的照片,他穿着学生服。那年母亲过世,也许孝离开村下家后,就再也没有拍照的机会,也没有人会替他拍照,甚至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高中时的孝,严格说来算体形偏瘦,是个体弱多病的少年。肩膀虽然宽,却是削肩,明明不算太高,看起来却似彪形大汉。五官乖巧斯文,打个突兀的比方吧,他的眼鼻轮廓如果男扮女装应该会很适合。

  也有孝和他的母亲——已故的村下俊江——的合照。是专门报道八卦新闻的画报杂志刊登的,母子俩站在树篱围绕的家门前。根据照片旁边的说明,那栋房子是村下猛藏和俊江再婚时,为了她特地在同一块土地上盖的新居。越过低矮的树篱,可看到车顶。三枝说村下俊江死于车祸,说不定就是这辆车造成的。会这样想,是因为照片上的孝表情显得特别阴沉。

  父母离婚,母亲紧接着再婚,对小孩来说绝非愉快的成长经历,更何况是个正值青春期的男孩。据说早在俊江认识猛藏前,宫前夫妇就已婚姻失和。这说不定是孝动粗遭停学处分的导火线。对孝来说,这是恶性循环的开始。动手打人,被束手无策的父母亲手送进精神病院,母亲因此和那家医院的院长熟识,最后和丈夫离婚再嫁院长——出院之后的孝面临的是和住院前截然不同的环境,以及身为一个正打算重新出发、做着幸福美梦的母亲……是因为这样,孝眼中才会蒙着阴影吗?祐司一直盯着照片,偷偷地想:不只是这样。这张脸、这双眼睛,他有印象。这种表情他太熟悉了,那是祐司自己在这几天当中,每次面对镜子就会发现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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