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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在豌豆上_[日]湊佳苗【完结】(7)

  回到我们自己家后,我迫不及待地拿出旱冰鞋要出去滑。可是姐姐对于滑旱冰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可是我一再劝诱,说:“姐姐,我们一起去练习嘛。”然后拉着姐姐的手就往外走。练习的场地就在自家门前的马路上。因为我们家所在的小区比较新,我们家又在路的尽头,所以门前很少有汽车过往。因此,妈妈也没有特别严格地提醒我们要注意交通安全,而且,我们在家门前玩了这么久也没发生过什么意外。

  我们在大门的台阶上换好了旱冰鞋,然后手脚并用地爬到了院子大门处。我双手扶着门柱站了起来,我选定的第一条线路是从自家门柱滑到斜对面的邻居家的门柱,这条线路的长度大约有四米。我上身前倾、撅着屁股,摇摇晃晃地从这头滑到那头,经过三个来回过后,我就掌握了其中的窍门,基本上可以滑起来了。

  但是,万佑子姐姐的手却一直不敢松开院子栅栏。后来她想放弃了,说:“我实在滑不来。”然后就想脱下旱冰鞋回家。我不想一个人玩,于是对姐姐说:“我牵着你的手滑,一定行的。”因为我认为,学滑旱冰和学骑自行车的原理差不多,一开始需要有人扶着,等练习得差不多了,只要扶的人一松手,学的人自然而然就会了。以前我和姐姐同时学骑自行车,先学会的人也是我。

  “算了,还是下次吧。”

  姐姐拒绝了。但我却央求说:“就试一次嘛。”然后我穿着旱冰鞋伸出双手就来拉姐姐,半强迫地把她拉了起来,她的双手已经离开了栅栏。刚才完全靠栅栏保持身体平衡的姐姐,现在一下子失去了屏障,而她知道我是不能依靠的,所以她自己也努力甚至腰背微弓,在尽量保持平衡的同时向前迈出了一只脚。

  “姐姐,你好厉害!”

  我在鼓励姐姐的同时,松开了一只手,只用一只手扶着姐姐。就这样,我和姐姐一起从自家门柱到斜对面邻居家门柱间来回颤颤巍巍地滑了三趟。我觉得差不多了,于是用力拉了姐姐一把,然后松开了手。如果当时我没穿旱冰鞋的话,姐姐滑出去的加速度也不至于那么快。

  结果,万佑子姐姐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快速向前倒了下去。脸磕到了我家大门旁的花坛边缘上。

  “啊!”的一声,姐姐惨叫出来。听到叫声,妈妈立刻从家里飞奔了出来。妈妈冲到万佑子姐姐身边,在抱起她的同时也发出了一声惊叫。因为姐姐脸上血流如注,任谁看了都要吓得心脏一紧。一瞬间,姐姐和妈妈的衣服都被鲜血染红了。

  “好疼!妈妈,好疼!”

  万佑子姐姐痛苦地大声哭了出来。以前,采用这种号啕大哭方式的人从来都是我啊,还是第一次见姐姐哭得这么凶。看来她一定是疼得要命。

  斜对门的邻居——池上(姓氏——译者注)家的女主人也闻声跑了出来。她还带来好几条毛巾,将毛巾按在姐姐的伤口上为她止血。池上太太是县立三丰综合医院的护士。她在医院工作,对于流血受伤早就应该司空见惯了,可那一次就连她都有点着急了。面对因为害怕、担心、着急而不知所措的母亲,池上太太建议立即带万佑子姐姐去医院的急救中心。于是,池上太太照顾姐姐,妈妈赶快去开车。车开出来之后,池上太太和姐姐一起坐在了后座上。

  我则抱着池上太太交给我的毛巾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原本那些毛巾是给万佑子姐姐按伤口用的,可是我却好几次用它们来擦眼泪和鼻涕。也有好几次我曾想用比姐姐的哭声更大的声音说:“对不起!”可是,每次我都把脸埋进了毛巾中,没让自己喊出声来。

  从急诊室走出来的万佑子姐姐,右眼的旁边包扎着一块很大的纱布。

  因为眼角磕在了花坛边缘,那里就裂开了一条三厘米长的口子,妈妈是这么和池上太太说明的。我在一旁都听到了。妈妈还说,医生没有给姐姐缝合,只是用纱布包扎了一下。池上太太也松了一口气,说没有伤到眼睛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是,一个女孩子脸上将要留下一道伤疤,实在是令人伤心。于是妈妈抱着万佑子姐姐心疼地哭了。

  “妈妈,别哭。”

  万佑子姐姐那张因为疼痛和害怕变得惨白的脸浮现出了笑容,这个时候她还在安慰妈妈。

  都是我的错……越看那渗血的纱布我越感觉害怕,终于,我忍不住大哭出来。我心里也清楚,我不应该哭而应该向姐姐和妈妈道歉,但是,那个时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大哭一场。结果,那次的事情到现在我也一直没有向姐姐道过歉。

  万佑子姐姐也从来没有因此事责怪过我。伤愈后,她右眼角旁边就留下了一个小豆荚形状的伤痕。但是,她还会像以前一样读书给我听,而且,读书的时候还带着微笑。她一笑起来,眼角的伤痕也会随着眼角移动。

  伤痕——

  右眼的旁边有一个小豆荚形状的伤痕。可我看的并不是万佑子姐姐,而是她身旁的那位朋友。

  认识和自己在同样位置受过伤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因为只要不是十分特殊的摔倒方式,孩子也好、大人也罢,摔伤留下的伤痕大体都在差不多的位置上。尤其以膝盖和胳膊肘多见。但是,眼睛旁边受伤的概率就没那么大了。

  怎么会这么巧?这个疑问在我的头脑中打了好几个转。难道说……是这样?在我头脑中的某个角落潜藏着一个喜欢“胡思乱想”,但换个角度说又叫“冷静分析”的自己。不过同时,在另外一个角落又存在一个谨慎的自己,这个自己发出警告说:“马上停止胡思乱想,不要再分析下去了!”

  那个人的眼角处真的是伤痕吗?虽说我的视力不错,但毕竟是从二楼往下看,还隔着玻璃。是不是发卡闪光让我看走眼了?不对,怎么看那都是一个伤痕。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再次聚精会神地向窗外望去。可是,姐姐和她朋友的身影却不见了。她们可能已经走进了咖啡馆,现在应该正在一楼买咖啡。很快,她俩就会上二楼来找我。我应该从容地伸出一只手朝姐姐挥一挥,然后叫一声:“姐姐!”姐姐那张被阳光晒黑、显得十分健康的脸上应该会露出笑容,然后对我说:“你今天就到了,怎么也不提前发个短信告诉我一声?”

  然后我会问:“这位是?”“这是我朋友×××。这是我妹妹。”姐姐介绍我们两个认识。接下来我们就会坐在同一张桌子旁喝咖啡。因为我打工的工作就是咖啡厅的服务员,所以对于朋友见面时的寒暄语,大体能够猜测出来。到时候,我可以直接询问姐姐的朋友:“你是和姐姐一起去探望我妈妈的吗?”但是,我最为好奇的事情,恐怕暂时说不出口。

  你眼睛旁边那个伤痕是怎么弄的?

  第一次见面,就问这么隐私的问题,我感觉是不太礼貌的。身体上的伤痕不仅仅是像万佑子姐姐那样因为玩耍意外造成的,也可能是家庭虐待、校园暴力等原因造成的。虽说那伤痕位于眼角旁,不算特别醒目,但如果贸然提起那伤痕的事,可能会引起对方痛苦的回忆,或者让对方觉得我是有意嘲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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