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航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半年以后，陈锦铭和陆波作为船舶铸造系的专业老师，走马上任之后，学校遵照警方的安排，贴出了两张讣告，宣告张启航和江雨承的死讯。
江雨承是杀手，“江雨承”的身份是伪造的，他的实际身份是个谜，T国一直在和国内交涉，希望把“骑士”引渡回国，但结果如何没人知道。船上的那次谈话，是陈锦铭和陆波最后一次见到他。
张启航的消息就更少了，陈锦铭跑警局去找过祁顺，由于“天使行动”的任务已经完成，专案组已经解散，连尹元亮都已经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偶尔和陈锦铭俩发发微信聊聊天，其他的联系也越来越少。祁顺只说自己准备休假，陪新婚妻子去度个长长的蜜月，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回答。
陈锦铭感觉世界顿时变得宁静了，这种宁静笼罩着死亡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他把手机里储存的张启航手机号换了一个名字，林振洋，括号，备注：航哥。拨号，这个号码是通的，但是永远没有人接听。查找这个号码的微信朋友圈，最后的一帖，是他们毕业旅行出海那天，邱涵非要缠着他拍的自拍照。
照片里的林振洋很帅，梳着简短而清爽的发型，穿着一身中规中矩的灰色休闲西装，嘴角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眼睛里散发出三十几岁人特有的内敛的光，和他开枪时的那种张扬完全不一样。
是的，张启航不过是他扮演的一个角色罢了，张启航的戏份演完了，他的任务也救完成了，至于去了哪儿，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陈锦铭不禁哑然，自己不过是他任务中的一个匆匆过客，他却以性命相博保护了自己，这对于身为警察的林振洋而言，保护人质或许是条件反射，而这救命之恩却足够陈锦铭牢记一辈子。
后来陈锦铭多了一个习惯，每年的同一天，他都会来到出海的那个码头上，逗留一会儿，大多数时间都是望着茫茫大海在发呆。
码头永远很热闹，等着出海游的旅客来来往往，熙熙攘攘，从来没有谁有停下来听一听，看一看的想法，也好，这样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有人停留在他的身旁，不用回头，就看的见这个人比他高出很多。
“好久不见，祁警官。”
祁顺笑笑，开口说道：“看你每年都来这里，明年别来了。”
“散散步而已，祁警官不必介意。”
陈锦铭也笑了，转身回头，背靠着扶栏，仰头望天。“祁警官，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有些谜，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答案了?”
“你想知道什么?”祁顺问，“我记得，当年的很多谜底，你都是知道的。”
当年的谜底，有几个是自己真正清楚的?陈锦铭茫然。但是，这都不再重要，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最想弄明白的谜底，只有那一个：
“他，还好吗?”
每一次记起枪响的那一幕，陈锦铭总感觉心头一紧，迎面而来的血雾，还有张启航那涣散的眼神，那是留给他最后的印象。
每次记起这一幕，死亡的预感就扑面而来。很多次陈锦铭走过校园的时候，总会回头朝当初帖讣告的地方望去，或许那张讣告是真的，作为博士的张启航是真的遇难了，作为警察卧底的林振洋是真的牺牲了。
“小陈你要记住，”祁顺笑了两声，回答，“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一切已经和你没有关系，所以，你的同学张启航已经不在，你忘记他也好，悼念他也罢，只是请你不要再打听他，个中原委，就不需要我再解释了吧?”
“是要保护他，还是保护我?”
陈锦铭问，但祁顺没有回答，因为他的手机响了，他只抱歉地对陈锦铭笑了笑，然后接起了电话。
陈锦铭笑着点点头，表示理解，不再说话。他听得见电话那头有人在飞快地说着话，祁顺接电话的表情，由轻松变成了发愣，最后变成了无语，好几次想插话都没能成功地打断对方的话，直到对方把话全部说完，已经是十五分钟以后的事儿了。
陈锦铭看得好笑，忍着没笑出声来。
“你小子废话太多，我不和你说，把电话给你儿，让他来打总结!”祁顺极度无语地对电话那头讲。
突然之间，陈锦铭记起了最后那天，他和张启航的一段对话，他说张启航的话好多，张启航则是“哼”地一笑，回答：
“我一直话很多，你不知道罢了。”
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多年来笼罩在心间的疑团瞬间散开了去，陈锦铭站直了身子，见祁顺还在讲电话，于是朝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再见”，然后缓缓离开了码头。
再见，或许应该说是，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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