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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年春之祭_陆秋槎【完结】(23)

  “你可以教我。”

  “我才不要教你呢,我又不是你的仆人。”

  “那么,就拜托你帮我洗了。”

  “小葵知道什么是羞耻吗?”

  “当然知道。‘礼,君不使无耻,不近刑人’。我觉得你不是无耻之人,才这样差遣你,你应该感到荣幸、快慰才是。”

  葵强词夺理,可惜闇昧如观露申者终究不知道该怎样反驳。所以她赌气地默不作声了,却没有放开葵的手。

  途中,两人路过了一间版筑结构的房屋。屋门前生着杂草。

  葵向露申问起这间房的用途。露申仍生着她的气,不愿作答。葵就反复在她耳边作问,露申嫌烦,便告诉了她。

  “这是存放乐器和弩机的库房。”

  葵仔细打量了这间屋。它仿佛是嵌在崖壁里。屋门其有两扇,紧掩在一起,可以推想里面存放着贵重且巨大的乐器。房屋东侧与崖壁之间又有一口水井。井上设有辘轳,以便汲水。一道绳索垂入砖石垒成的井栏。井栏旁又放着一只木桶。

  两人又向西走了三百余步,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两山之间夹着约十丈宽的溪流。浅滩上满是平滑的细石。岸边的坡地上生着白芷、蕙草、揭车、杜衡、菉、苹、藑茅、紫茢、萧艾、杜若,水中则生有蒲与白薠。

  对岸的山体上覆着薜荔。翠鸟盘桓于两山之间。

  露申在岸边放下沐盆,将卸下的玉笄置于其中。葵也散开长发,以之覆盖颜面,来到露申面前。露申先是一惊,又发觉此时对方遮蔽了视线,实在是偷袭的好时机,就推算着位置,在葵的额头上猛敲一记。

  “喂,你是小孩子吗?”

  “你才是小孩子吧……”露申反诘道,“做这种无聊的事来吓唬人。”

  “我不是要吓唬你哦,”葵说着,将长发理好,“我只是在想,‘朱明承夜兮时不可淹’,但有些时候,我们会希望良夜永不结束,清晨永不到来。因为和心爱的人一起共度的夜晚总是太短暂了,所以《诗经》里才会有‘女曰鸡鸣,士曰昧旦’这样的句子。如果是我的话,为了抹杀白昼已到来的事实,可能会不惜扑杀世上所有的公鸡,藉此让夜晚一直延续下去……”

  “这和你刚才做的事情有关系吗?”

  “有关系的。我刚刚在思考,除此以外有没有其他方法能延续夜晚。于是我想到了,只要将头发散开,披在面前遮住眼睛,长夜也就不会结束。”

  “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露申试一下就懂了。”说着,葵将露申的长发散到面前,遮住了她的眼睛。“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于是露申被推入水中。

  她挣扎着起身,嘴里不断涌出不适合少女的言辞。葵早已远远避开,装作没听到露申的话,犹自摆弄着发梢。露申自知斗不过葵,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心里想着要先将濡湿了的衣服晾起来,再做打算。

  附近有棵辛夷木,最低的树枝恰好适合晾晒衣服。她拖着因浸了水而变得沉重的襜褕,走到辛夷木下。今年的花已开败了,枝头满是绿叶。露申褪下外衣,将它拧干并挂到树枝上。

  葵问她是否需要帮忙,露申也不作答。

  最后,露申身上只剩下最低限度的贴身亵衣。

  事已至此,已经不能仅仅濯发了——露申这样想着,来到水边,将亵衣脱下,摊在一块大石头上,又脱下木屐,一步步走入溪水里。葵见状,踱到石边,欣赏着露申的身体,心里则在盘算如何将露申的亵衣偷偷拿走。

  正在这时,峡谷那边传来了谈笑声。旋即,观江离与钟会舞出现在谷口。

  露申也觉察了,此时水刚刚没过她的膝。因羞耻难耐,她遽然跃入水中,让溪水浸没全身,只把头露在外面呼吸。

  “露申她怎么了?”

  江离关切地向葵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来到这里之后,露申回想起自己短暂的一生之中种种可耻的事情,顿觉无地自容,遂有了轻生的念头,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死。我还年轻,壮志未酬,就拒绝了她。结果,露申说她‘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知死不可让’,就脱光了衣服,跳到水里想把自己淹死……”

  “露申,是这样的吗?”

  江离问道。她的话音还未落,葵用两根手指夹起了露申的亵衣,又以两手各执一端,摆出要撕裂它的样子,试图以此威胁露申,让她承认自己是出于求死的目的才跳到水里的。

  “才不是这样呢。是小葵她……”

  坼、坼、坼——於陵葵手里的衣物应声而裂。

  “於——陵——葵——”

  露申终于忍无可忍了。她顶着水流的阻力,大步迈向岸边。继而不顾羞耻心与将尽的春寒,冲到了岸上,将粉拳朝着葵精巧的鼻子挥去,却被姐姐江离拦了下来。

  “露申,不得无礼!”

  妹妹的头上就这样挨了姐姐一记巴掌。这场面把一直站在葵身后的钟会舞吓到了,她连退了数步,心里嘀咕着“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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