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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色之环_[日]仁科裕贵【完结】(9)

  “原来如此,真是过分,那实在是太过分了啊。”

  从开始通话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我完全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

  总而言之还是没办法,对方是有话想说,才会打电话过来的,所以必须听凭其将郁闷苦恼都宣泄出来,不然就没法谈下去。这跟烹饪前处理蛤蜊的方式是一样的。

  “我这样,不来点儿什么是捱不下去的吧。……啊,我说的是药哦,我是完全不喝酒的。……哎——有安定片、欣百达、利眠宁之类的吧。我已经昏头昏脑了啦,真的是昏头昏脑了。我忍不住就想找人说说话,打了电话给妈妈,可是打不通,实在是很恼火。我现在就想从阳台上跳下去,谁的电话都打不通呀……。好难受……。我真想死……”

  我一直在想,近年来自杀率增加的原因,会不会有一部分是精神类药品的副作用导致的。

  “真是辛苦的工作啊。”

  “就是说,你能理解吧?”

  如果回答“能理解”,是有风险的。而回答“理解什么?”的话,那就要出大事了。

  任何人都会对自己的工作有所执着。一个人对工作的牢骚越多,事实上他对工作的爱也越多。这种敏感的地方要是处理不当,谈话就有可能变得很麻烦,甚至无法再修正。

  换个话题吧。“您跟您母亲目前是分开生活的吗?”

  “我到了东京之后就一直是一个人生活。我妈妈离婚之后,也是一个人生活的。”

  “两位都是独自生活的啊。听您说的,好像经常跟她有联系吧?”

  “一般。差不多一个月两回吧。因为她会寄一些点心大米之类的东西过来……其实我跟她说过,用不着她寄那些的啦。”

  “您跟母亲关系真好啊。”

  “还行吧。”

  我从开始做志愿者到现在已经超过一年了,早就清楚来咨询的人会有哪几套模式了。

  有的人会愉快地闲聊,希望籍此排解抑郁的心情;有的人会滔滔不绝地述说自己的怨恨和痛苦,想引来同情的话语;有的人只是毫无理由地连声呼喊“我想死”“好痛苦”;有的人借着激情爆发,又哭又闹,闹腾到最后,自己就把事情解决了;有的人仿佛是把自己当成了人质,说出“我死了你也无所谓吗”之类威胁的话来,等等等等。应付过了各种各样的人之后,我想到,这些有自杀意愿的人,会不会都是哲学家啊。

  不,肯定是这样没错。因为历史上的那些著名哲学家,都是挑战了完全相同的一个命题。比方说,那个阿尔贝?加缪曾留下了这样的文字:“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杀。判断生活是否值得经历,这本身就是在回答哲学的根本问题。”

  另外加缪还这样说过,要对抗人生的荒谬,有三种手段。

  ①自杀。

  ②肓信某个事物而失去理性。

  ③接受这种荒谬生活下去。

  当然①是要排除的,因为偏离了防止自杀这一目的。③要是自己能做得到的话,其实也不会打电话过来了吧。这么一来就只有②了。现在她所需要的,肯定是找到一个能让自己活下去的“借口”吧——

  “说起来很好笑吧?我妈妈都这个年纪了,心理上大概还是个高中生呢。”

  “年轻是好事嘛。您的母亲能够理解您,我倒是很羡慕的。”

  “你想要就送给你吧”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微笑。“你的母亲是什么样子的呢?难不成是那种很顽固的感觉?还是像大胆妈妈※那样的?”

  ※注:“大胆妈妈”原文是“肝っ玉かあさん”,日本60年代末的一部著名电视剧,女主角大正五三子是个有些冒失,但人品端正的中年母亲。

  “我母亲的情况有点复杂……”

  我故意不把话说清楚,放下了一个钓钩。

  “复杂?怎么说呢?”

  “这个嘛。因为她一直都在住院,我没有什么太深刻的印象吧。”

  “哎……,是这样啊。”

  咨询者的声音低了下来,这时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又开始说了。

  “……我只记得一件事。我曾对病床上的母亲作出过一个单方面的约定。说总有一天我要当上医生,把她的病给彻底治好。”

  “嗯——,听上去真不错嘛。你母亲肯定很开心吧。”

  “不。她不知为什么露出了一副悲伤的表情,这样对我说:‘只要你健健康康的我就满足了,其它什么都不需要。’”

  “为什么?”对方的反应稍微有点强烈。“这不是故意给你泼冷水嘛。”

  “确实是。”我苦笑了一声接口道,“一般的父母在这种时候应该会说‘加油’之类的话吧。事实上我父亲就是这么说的。可是,我母亲对此好像一直都不太起劲。”

  “为什么呢?换了我的话,感觉是会很高兴的。”

  “我猜是这样的,”说到这里,我降了一个声调,“大概是她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会那么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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